花生油、糖漿還有各種餡料,它們一旦經過炙烤,那味道可就太香了。
香甜氣味滿島的飄!
這一點不帶誇張的。
烤月餅是很快的,只有醒面比較耽誤時間,但醒面可以一次性多醒一些面,然後將時間段銜接起來。
醒面之後揉麵團、包餡料,用模子扣出月餅造型,這速度槓槓的快。
進烤爐不多久就能出爐,一爐滿滿當當可是四百個月餅呢!
下午的時候涼菜銷售隊就帶上了月餅。
王憶給月餅配了草紙、和塑膠袋,另外隊裡的印刷機可以派上用場了,用紅紙印刷了好些福字。
外島賣月餅按『斤』,四個一斤,這樣一斤用草紙正好能包裹起來,四個一迭,再蓋上一張方形紅色光紙,紙繩一捆,節日氣氛濃厚。
王憶這邊稍微做了改良,紅紙上有一個福字再用塑膠袋裝起來,以此方式來進行出售,會看起來稍微高檔一點點。
月餅銷售兩個渠道,一是銷售隊的攤位,二是大眾餐廳。
反正現在涼菜生意不好做了,天氣冷下來,老百姓多數不會花錢買涼菜,只有好這一口的還會吃一些,但也吃的少了。
這種情況下正好賣上一段時間的月餅。
賣月餅這生意要謀劃,王憶帶了四種口味一斤月餅給王向紅送過去,讓他和辦公室里備課的幾個老師給品嘗一下。
王向紅放下菸袋桿用菸草熏黃的手指捻起一個月餅,臉上是樂呵呵的笑容:「不用嘗了吧?這絕對好味道,壽星爺和幾個大輩都給它們做過廣告了。」
話是這麼說,該嘗嘗還是要嘗嘗。
他吃了一口五仁的,祝真學吃了一口豆沙的——王憶告訴他這個最軟。
這年頭的五仁月餅的五仁有講究,是核桃仁、杏仁、花生仁、瓜子仁和芝麻仁,代表的是仁、義、禮、智、信的道德準則。
中秋節吃五仁月餅,其中的圓月餅象徵著團圓,而五仁則表達了吃餅人的高尚品德。
不過現在物資匱乏,五仁月餅中的五仁是很少的,會往裡放一些青紅絲來充數。
王憶這邊用的五仁餡那就霸道了,22年想找82年這麼寒酸的五仁餡也找不到呀,這都是新五仁。
核桃仁、花生仁、瓜子仁、南瓜子仁、芝麻仁、杏仁等等,沒有青紅絲,葡萄乾全是大個頭的,用了南瓜餡取代麵粉來調和五仁,這口感和味道非常好。
王向紅咬了一口頓時連連點頭。
那邊祝真學是直接就讚不絕口了。
楊文蓉更是開心的笑道:「王老師,太好吃了,比六哥從滬都給我帶回來的點心還要好吃呢!」
這可不是誇張的表現。
他們這輩子沒吃過這麼軟香可口的月餅!
王向紅掰開看裡面的餡料,一眼看去眼睛就瞪大了:「這餡兒好呀,我就說怎麼會這麼香,嗯嗯,越嚼越香,這裡面葡萄乾真大!」
「那咱定價一斤要一塊二角錢,這定便宜了啊!」
王憶笑道:「百貨商店和門市部,今年的五仁月餅定價就是一塊二或者一塊三一斤,我去打聽過了……」
「咱的比他們的好多了!」王向紅說,「咱的用料太實在了,就是吃頭差一點。」
聽到這裡王憶一愣:「等等,咱的吃頭差一點?你說的吃頭是口感啥的對不對?咱們這月餅吃頭多好呀,我特意做的特別軟!」
現在月餅都很硬。
相聲裡面說,一塊月餅掉到馬路上,被過往汽車碾壓。月餅被軋得嵌進了柏油馬路中,當工人拿著鐵鍬把月餅撬出來時,發現還是完整的。
雖說這說法有些誇張,但由於生產工藝水平和技術水平所限,月餅在這個年代確實很硬!
再一個現在月餅不是直銷的,是先在食品廠做好月餅,然後進入庫存、統一分配,再通過貨運送到各地倉庫,倉庫清點並儲存,最終在中秋節之前進行銷售。
中秋節之後好些地方就不賣了。
這樣一套流程走下來是需要時間的,怎麼著也得三四個月,經過三四個月的水分蒸發和麵皮乾涸,於是月餅就更硬了。
結果王向紅認真的跟他說:「咱們吃頭不行,做的太軟了。」
王憶叫道:「對啊,我故意做的軟一些,軟了才好吃……」
「軟了那不夠吃!」王向紅打斷他的話,「現在老百姓吃這個月餅,是,軟了好吃,可家家戶戶那麼多口子人,你一人分半個月餅,這麼軟,那是不是三兩口就下去了?」
「這樣的吃頭不行的,你想想,糖塊這東西好吃,為啥要做成硬的?做成軟的沒人買了,買回去給孩子,嘴巴一砸吧,糖沒了!」
王憶呆住了。
真的呆住了。
是我、是我考慮不周啦?
他開始懷疑人生。
王向紅看著他的表情,便問道:「伱啥意思?你有把它烤硬烤乾的工藝?」
王憶苦笑道:「烤硬烤乾不好吃。」
王向紅說道:「月餅還不好吃?有個香甜滋味在嘴裡砸吧著就行了!這東西不是大饅頭也不是餅子,不能讓人大口的吃呀。」
「大口吃月餅,那得啥條件?幹部家庭也不能這樣吃,能大口吃月餅,那得等到社會發展進入初級發達的社會主義階段才行!」
王憶真是只能苦笑了。
祝真學笑道:「是啊,我這家裡條件算好的了,雙職工家庭,可一直也捨不得讓孩子大口吃月餅。」
「以前,咱不說建國之前了,建國之前我家裡吃不起月餅的,建國後我工作了,家裡有孩子了,然後一般是家裡一個人能分兩塊月餅的配額。」
「中秋提前買了,等到中秋那一天,由家裡表現最好的孩子來切餅,一塊月餅要切成四塊,一人一份一塊,慢慢吃。」
祝晚安放下筆興奮的說道:「我還記得以前的日子,小時候我家裡都是我切月餅的。切完以後家裡人都慢慢吃,先慢慢咬一層皮,再咬一口餡兒下來含著吃,連落在手心的碎渣都會舔乾淨!」
過去的日子很苦,可如果是在回憶中,那就會甜蜜許多。
逝去的光陰總是珍貴的。
王向紅又咬了一口月餅,一邊慢慢吃一邊說:「你們這還是建國了,國家體恤老百姓,分著讓老百姓吃一口月餅。你問問祝老師,建國前咱普通老百姓真吃不上月餅。」
祝真學說道:「對,吃不上,拿咱翁洲來說吧,我就是民國那年的生人,你們猜我第一次吃月餅是多大?」
「二十三四,那年你跟著我的爺爺奶奶去了羊城。」祝晚安笑吟吟的說道。
祝真學也笑了起來,伸手點了點她,然後繼續說:「是呀,二十三四了,我跟著爹娘去了羊城,那年八月十五,第一次吃到了月餅。」
「那時候月餅真貴呀,我還記得我爹當時咬咬牙買了個七星伴月——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它是有個盒子裝了八個月餅,其中一個個頭特別大的月餅,旁邊再放七個小月餅,就像七顆星辰拱衛一輪圓月。」
王憶吃驚的問道:「喲,民國時候就有這樣的月餅包裝款式了?」
祝真學說道:「對,有,那時候月餅樣式比現在還要多呢,不過也貴。」
「當時羊城陶陶居的月餅檔次最高、最好吃、價格最貴,普通月餅每盒賣1元左右,而七星伴月則賣到3元2角一盒。」
「比現在都貴。」楊文蓉下意識的感嘆道。
祝真學笑道:「那時候花的是毫洋,不是現在的人民幣,換算一下你就知道有多貴了。」
「那時候羊城的勞工都沒有房子,住在工廠或者租房去住,然後每月的租房開銷是多少?」
他咬了口月餅比劃了一下:「用不了三元,相當於陶陶居的三盒普通月餅。」
「而且當時羊城市內還有政府開發的少量勞工住宅,條件比較差但便宜,單人房每月租金八角,家庭房間每月租金才4元,水電費均已包含在內,不另收取。」
「也就是說,在陶陶居買一盒最便宜的月餅,可以在勞工住宅租一個月的小單間;買一盒高檔月餅,則超過一個家庭在廉租房社區租房一月的全部開銷。」
說到這裡他又補充了一句:「七星伴月還不是高檔月餅,另外還有一種叫陶陶可觀月的月餅,每盒5元,這應該是很高檔的月餅了,我沒吃過。」
王向紅感嘆道:「三幾年時候的事,小鬼子還沒有全面侵華呢,那時候日子不好過,卻也能湊活過。」
祝真學也嘆了口氣:「唉,三幾年,一回頭五十年嘍,半個世紀!」
「現在回頭想想,當時我爹娘還那麼年輕,我娘在紡織當女工,剛去11元,後來到25元;我爹在紡織廠當電機修理工,每月是50元左右。」
「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我念師範,他們倆不會算帳,家裡都是我管帳。」
他說著話倚在了椅背上,眼神看向門外被秋風擺弄的花枝,滿臉的悵然。
時光,真是神奇又可怕的東西。
祝晚安看出大家的情緒都受到感染了,趕忙笑道:「咱們把話題扯遠了,還得說這個月餅,這月餅真好吃,我這個是花生仁的?太香了吧!」
「確實好吃。」楊文蓉舔了舔嘴角粘的零碎,「過幾天我一定多買幾塊,回去放到米缸里做米缸月餅。」
外島的老人把月餅買回家,不會直接吃,都是提前幾天買了放入家中的米桶,用米蓋上或者是放在米上。
幾天的時間之後到了中秋節,他們才會拿出來分給孩子們吃。
這就叫米缸月餅。
都說米缸月餅更加的香甜,更加的耐吃。
香甜是未必,但耐吃是真的:
這年頭米桶里不是放大米是稻米,曬乾的稻米連殼存儲,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去脫殼。
干稻米吸水能力很強,月餅放入後會被進一步脫水,這樣的月餅會更干更硬!
王憶問王向紅:「咱們要不然做出月餅後放入米桶里做個脫水?這樣就硬了。」
王向紅說道:「咱們的月餅用料實在,做的味道好,又香又甜,要是能硬一些自然最好。」
「多硬呢?做到一口咬不動那就最好了。」
「可是放到米桶里不行吧?那沒什麼用,得想個別的辦法,想辦法改改工藝。」
王憶琢磨了一下,這工藝還真不好改。
他倒是大概知道怎麼做月餅能做的硬。
這點他是做過功課的,熟悉八十年代初的月餅製作工藝。
計劃經濟時代,因為產能有限,國內物資匱乏,油呀糖呀都是緊俏貨,做月餅捨不得多放,導致月餅皮油分不足,餅殼口感很乾,咬上去硬邦邦的。
王憶可以用這一招來做月餅,但這樣他可就得慢慢的琢磨比例了,因為人家師傅給他的配方里可沒有教他什麼比例能把月餅皮做的干硬。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現在距離中秋節也就一個禮拜,沒法風乾月餅,做出月餅就得趕緊去賣。
另外現在做月餅不是放糖漿是加麥芽糖,直接加麥芽糖,麵皮烤出來後那是真的硬。
王向紅也在想辦法。
他問王憶也問其他人:「你們知道怎麼烤月餅嗎?」
楊文蓉說:「我爹知道,我爹曾經給一個首都的麵點師傅供過鴨蛋,那個師傅人很好很大方,說過很多做點心的法子——他看我爹日子過的困難,想拉扯我爹一把。」
王憶把現在月餅工坊里烤月餅的法子說出來,王向紅覺得是他們的工藝有問題。
楊文蓉把正在後山放鴨子的楊會叫回來。
楊會進門後笑道:「隊長、王老師、祝老師,你們都在這裡呀?哈哈,我聽我閨女說,你們想知道怎麼做月餅?這個我真會,不過我去看了,王老師教的沒問題……」
「你先說說月餅怎麼做。」王向紅將自己手裡的五仁月餅掰了一塊分給他。
楊會說道:「其實挺簡單的,就是把芝麻、花生、糖、肥肉、青紅絲混作餡,攪拌均勻往糕粉里一包,放木頭模子裡一壓一敲,表面再刷層油,進炭火爐烤,這樣一塊月餅就出來了。」
祝真學問道:「那配料怎麼個比例?」
楊會哂笑道:「有啥比例啊?都是靠師傅手感掂量,沒個定數。反正現在人對用料不講究,有個甜味就行了。」
他吃了一口,立馬一愣:「呵,王老師,你們做的這個月餅真軟真香啊。真就是首都那師傅說的一樣,月餅這東西得及早吃,剛出爐的時候是真軟、真好吃!」
說著他又啃了起來,三兩口吃掉一塊月餅。
王向紅跟著他的話也愣了愣:「啊?剛烤出來的月餅都這麼軟?」
楊會說:「當然了,剛出來的月餅能不軟和嗎?都很軟和,隊長這怎麼了?這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