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萬里風濤急,鷗雨驚起崖前芽。群島千秋雲霧密,,潮頭初展石艾茶。
字跡雕刻的有些潦草,一看就不是雕刻大師的技藝。
但是這首詩不錯。
後面他注意了一下,發現一些高處的崖壁上都有詩雕刻,而且應該都跟石艾茶相關,後面他還看到一首詩寫的是:
漠漠氤氳喉吻潤,寂寂孤悶心頭化。盡日唇齒常回甘,虛堂靜爽新月掛。
這些詩雕讓他很是好奇,問道:「嫂子、嬸子,你們知道這上面的詩是誰弄出來的嗎?」
「什麼屎?」梁慧麗問道,「是人屎嗎?你小心點,有些不要臉的上了外嘴頭島以後隨地拉屎,跟狗一樣。」
一聽這話,王憶就死心了。
不打聽了。
常金玉專心的尋找石艾,她說道:「王老師,好品質的石艾茶都是生長在啥也沒有的地方。」
「我聽有文化的人說,石艾茶就跟蘭花一樣,它們很高傲,越好的就越自己生長,所以你看這邊有不少的小梧桐樹,那肯定長不出好石艾來。」
濁慧的聲音在下面響起來:「王老師、兩位女同志,你們不用急,和尚我來領著你們找石艾。」
王憶回頭一看,濁慧甩著寬大的袍袖跟了上來。
他笑道:「大師你怎麼也來了?」
濁慧微笑道:「阿彌陀佛,和尚吃你們的糧、收你們的錢,怎麼能不在你們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呢?」
「我在島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對一切都很熟悉了,你們跟我來,我領你們找石艾。」
王憶跟著他走,很快走到一片冬季背風的向陽坡。
這裡石頭裸露,幾乎寸草不生,但唯獨長了石艾,而且數量不少。
一叢叢的石艾草從石縫裡拔出來,儘管已經到了冬天,可是依然有大片青藍色。
它們還在旺盛的生長著。
濁慧上手嫻熟的掐了起來,說道:「福海氣候好,冬天不會很冷,這裡的石艾終年不枯萎。」
王憶上去開始掐花頭,問道:「大師,你對這島嶼熟悉,那你知道島上高處石頭上的那些詩是誰雕刻的嗎?」
濁慧反問道:「怎麼了?」
王憶隨口說道:「沒什麼,就是感覺挺有意思的。」
濁慧笑道:「有意思嗎?其實它們都是和尚我無聊之下鑿出來的。」
王憶抬頭問道:「那都是你自己寫的詩嗎?」
濁慧擺手道:「算什麼詩?打油詩嗎?只是隨口瞎吟而已。」
王憶一聽更佩服這大和尚了。
國學水平夠高啊。
濁慧幫著忙也找話題,問道:「聽說你們天涯島已經通電了?電力還挺充足的,家家戶戶隨便用電,不要錢?」
王憶說道:「對,通電了,我們是大集體生活制,還沒有大包幹,所以社員們家裡的電都是由隊集體來買單。」
濁慧咂咂嘴,又問道:「那社員們用電不花錢,不會故意浪費嗎?」
「誰敢浪費呀?」梁慧麗頓時笑了起來,「我們隊長天天說,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誰敢犯罪?」
常金玉也說道:「對啊,誰搞浪費那用不著隊長去批評他,我們社員就會自發的上門去教育他們家裡。」
「所以我們隊裡沒人搞浪費,都是晚上吃飯還有娃學習就用電,其他時候不用。」
濁慧開始佩服他們生產隊了:「王隊長的威名,我是如雷貫耳,現在改革開放了,他帶的生產隊還有這麼好的作風,難得、難得!」
常金玉蹲在地上擇著石艾問道:「師傅你還知道改革開放呢?」
濁慧笑道:「這麼大的事情,自然知道,這可是咱們國家的大改制。」
「看著吧,老百姓的日子以後就好過了,改革開放是改革了體制、放開了老百姓的勞動創造力,鄧公搞經濟真是一把好手!」
王憶瞥了他一眼。
大和尚的本事真的挺厲害。
濁慧隨意聊了幾句又隨意的問:「哎,王老師,聽說你們島上通電了,還有了電視機?現在我們黃土公社都有些人要去你們隊裡看電視呢,是不是?」
王憶說道:「嗯,有五台電視機,都是隊集體的財產,放在社員們家裡,歡迎外界的社員去看電視。」
濁慧呲牙咧嘴了一下子,唏噓道:「真了不起,你們隊裡還有電視機。」
「城裡人有的,我們隊裡都有。」常金玉說道,「我們隊裡還有做飯不用柴火的太陽能灶,還有熱乎乎的澡堂子,還有自己能放電影,家家戶戶有鐘錶有收音機,這好日子你敢想?」
濁慧訕笑道:「阿彌陀佛,不敢想不敢想……」
王憶邀請他說道:「師傅你要是有興趣,可以找個時間去我們島上住兩天。」
「我們島上人多,但正所謂參佛無需清靜需心靜,你也不能老是待在這孤島上,有時候要與人民群眾多多接觸嘛。」
「古代的禪師們都講究入世修煉,勘破紅塵劫,你們也要學習他們的修煉之道嘛。」
濁慧搖搖頭說道:「阿彌陀佛,俗世之中吧,唉,雜事太多、紛爭太多。」
「正所謂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這俗世中最多的就是塵埃,去一趟,和尚我怕是落入紅塵漩渦,再也走不出來。」
王憶學著他的樣子搖頭:「大師此言差矣,正所謂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濁慧聽聞這話哈哈大笑:「王老師,你真是名不虛傳,你的知識涉獵的真是廣泛。」
後面他不再說話,專心致志的幫他們找石艾。
王憶則主動找他搭話。
他看出濁慧不太願意聊離開外嘴頭島的事,便換話題去打聽廟裡的老物件。
這廟是清朝建起的,歷經文化劫而不倒,裡面應該是有一些值錢古物的。
讓他遺憾的是沒有。
這廟很窮的,以前壓根沒有和尚,只有廟祝,是濁慧來了後動員廟祝們學佛。
所以王憶想要什麼古代佛經、佛教用品是白搭,他們壓根沒有,除了濁慧,裡面其他和尚都是假和尚。
他們願意做和尚是因為濁慧說,做了和尚後可以不用種地就有飯吃,可以去化緣、化齋。
至於建廟伊始送來的一些老家具、老用品,這些東西早就在飢餓三年全用來換食物了。
聽濁慧講清這些事,王憶便死心了。
老老實實擇石艾草得了!
雙方忙活到將近傍晚時分。
找到的鮮石艾不多。
冬天沒有枯萎的石艾比較少。
不過找到了很多石艾草稈,這個自然曬乾了,也可以用來泡水。
王憶收拾好干、鮮石艾後跟濁慧道謝,開上船去往主島的黃龍公社,還要批發一些新鮮蔬菜呢。
葉長安對經濟這塊的不專業,但熱忱。
國家改革開放,他鼓勵縣裡各單位和各公社解放生產力,努力發展經濟。
黃土公社走在了前面,公社改名叫黃土鄉,然後開設了縣裡第一個蔬菜批發市場。
蔬菜批發市場裡買菜不要票,只要帶錢來就行了。
當然受制於年代,現在的批發市場很小,蔬菜種類也少,到了這時節賣的就是土豆、白菜、蘿蔔這些老三樣,偶爾有點綠葉蔬菜那是給國營飯店準備的,老百姓捨不得買著吃。
太貴。
它們不是外島自己種出來的,是從魯省大棚種植基地買回來的。
另外賣雞蛋的人家不少。
都在批發市場外面蹲在地上賣,面前擺放各籃子,籃子裡鋪一層稻草,裡面是家裡積攢多日的雞蛋,雞蛋上面蓋一塊舊布,誰要買就掀開看看,看完了再蓋上。
好像生怕雞蛋會破殼孵化出野雞來飛走。
王憶去問了問價格。
雞蛋還是老價錢,五角錢一斤,可以單買,一個雞蛋八分錢。
王憶詢問:「同志,有沒有賣豬肉的?」
老漢看他沒有買雞蛋的意思,便搖搖頭。
王憶說道:「雞蛋全買了。」
老漢一聽呆住了,蹲在地上抬頭看著他問道:「小同志,你別跟我個糟老頭子開玩笑……」
「呀,王老師,王老師你怎麼來我們這裡了?」一個男子上來熱情的跟他握手。
王憶也跟他握手,認出他是上次黃土公社去他們島上參觀學習的一名幹部,具體叫什麼忘記了,只記得姓童。
於是王憶便叫他『童領導』,童領導對這稱呼還挺滿意的。
他熱情的搖著王憶的手問道:「王老師,這是哪陣風把你吹過來了?走,今晚別走了,在我們鄉里住下吧。」
王憶趕緊擺手:「那不成、那不成……」
「必須成!」童領導堅定的說,「正好文物局的霍局長也在這裡,他下午過來的,得知我們去你們隊裡參觀學習過,還特意提起你呢。」
「正好,今晚別走了,必須得好好喝一場!」
他是鐵了心要留下王憶。
因為王憶會打井!
黃土公社現在最缺的就是水井了,縣裡動員他們為了社會主義建設和縣城經濟發展而多做貢獻,著重發展蔬菜種植業。
蔬菜屬於經濟作物,經濟效益要比糧食更好。
可是管理起來更麻煩,對水依賴性極大。
特別是黃瓜、茄子、辣椒等作物,有水就瘋長,沒水就完蛋。
這樣黃土公社現在有的幾口井壓根不夠用。
王憶看出他態度堅決,聽他說文物局的霍大強在這裡,便疑惑的問:「霍局在這裡幹什麼?」
童領導說道:「來我們鄉里搜集古物,我們鄉里有幾戶人家,以前亂來那幾年,他們保護下一些東西來,霍局知道後,特意過來搜集這些東西。」
王憶聽到這話心裡一動。
那自己可以留下了。
或許能分一杯羹呢?
恰好童領導又繼續挽留他,這樣王憶便只好勉為其難的同意留下。
兩人聊完了要走,賣雞蛋的老漢眼巴巴的說:「兩位領導、噢,王老師、王老師,你說過你買我家雞蛋……」
「買啥買呀?王老師門市部里雞蛋吃不了。」童領導笑道。
王憶說道:「雞蛋這東西有營養,給孩子補身子最好了,我還真要買點呢。」
「童領導你正好在這裡有威信,你幫我號召一下,這裡的雞蛋我都買了。」
全是海養雞蛋。
王憶可太喜歡這東西了。
多多益善。
反正他在82年不差錢,他跟王向紅說自己手頭上有幾萬塊。
其實這話是很保守了。
麻溜給他在滬都賣各種小商品,保守收入已經有五十萬!
今年到年底干到一百萬不成問題。
童領導找人幫他張羅雞蛋的事,王憶留下常金玉兩人幫忙,然後他先跟隨童領導去了公社的供銷社。
晚飯就在供銷社裡吃。
他們公社還沒有飯店,平日裡宴請重要賓客都在供銷社,畢竟供銷社裡菸酒糖茶齊全,需要點什麼直接去拿即可。
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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