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文山疑惑的問道:「啥叫倒裝啊?反正我們習慣了都,說話就是這樣。」
他沒在這話題上糾纏,說道:「王憶同志啊,你給學校和隊集體買煤嗎?那你要的煤應該不少吧?」
王憶點點頭道:「對,不少,甚至可以說相當多……」
聽到這話,於文山面色肅然的站在了他面前,伸手從大衣里拽出一張板子給王憶看。
兩行字。
第一行是『有好煤炭』,第二行是『價格便宜』。
王憶看到板子上兩行字頓時明白了:「嘿,於文山同志,剛才那個傢伙他不是黃牛,你才是黃牛啊!」
這倆人怕是一夥的吧?
王憶隱約明白兩人的策略了,先是有人把他從人群引出來,然後於文山跟他搭話、接觸,這不是黃牛,這是托啊!
於文山嘿嘿笑道:「不是,我不是黃牛,真不是黃牛啊我,我是正經做買賣的。正經說,你們煤場的煤是34元一噸,我可以給你們聯繫上便宜的煤,30元一噸,便宜四元錢呢這一噸!」
「而且你可以查品質,就是一樣的居民用煤,我們那裡還有無煙炭啥的,我們是社隊企業……」
就在這時候,房屋拐角處本來在撿小碎煤塊的老頭突然站起來沖於文山撲來。
其他地方也有人飛奔而來,一下子把王憶跟於文山給包圍住了。
其中一人指著於文山厲聲道:「總算讓我逮著他了!就是他、就是他!這兩天就是這小子在咱煤場裡賣野煤!」
一看這場景、一聽這話,王憶有點愣住了。
今天都是什麼跟什麼?
先是有黃牛來找自己表示出十塊錢可以不用排隊直接買煤裝車,然後跟自己抓黃牛的結果是個賣煤的,現在又是幾個人上來要抓這個賣煤的。
怎麼回事?
連環套啊?
待會還有什麼么蛾子呀?
一切很反常。
更反常的是於文山面對來勢洶洶要抓人的煤場工作人員並不慌張,而是保持了冷靜和鎮定。
他甚至還有心思給王憶使了個眼色,低聲說:「放心,沒事,我是正經的好老百姓,什麼事都沒有。」
「還什麼事都沒有呢。」跑過來的小老漢伸手抓住他手腕嫻熟的要往他身後扭,「我跟你說,小子,你攤上事了!你竟然在我們煤場搞投機倒把?你等著坐牢吧!」
於文山問他說道:「老同志,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你說你這老同志怎麼喜歡扣帽子啊你,這過分了啊。」
小老漢氣的吹鬍子瞪眼:「行,你小子死鴨子嘴硬,你不是投機倒把?你沒在我們煤場賣煤?」
於文山淡定的說:「沒有啊,這煤場裡不都是你們的煤……」
「行了行了別廢話,」又一個膀大腰圓穿著藍色工裝的工作人員上前推搡他,「帶他去保衛科,到時候把他送治安局,看看他是不是還這麼嘴硬。」
然後他又問王憶:「這人是不是在搞投機倒把?是不是拉著你要買他們的煤炭?」
王憶試探的說道:「這個,投機倒把是低買高賣吧?他沒有低買高賣……」
「你這個同志怎麼回事?怎麼還幫著犯罪分子說話呢?」工作人員不耐煩的指著他,「我告訴你啊,你別聽信這小子的話,別為了占小便宜吃大虧!」
王憶不悅的說道:「我幫著誰說話了?你這個同志怎麼回事?你指著我的臉說話幹什麼?」
藍工裝脾氣火爆,上去就撕扯王憶的衣領:「我草,行啊,你也挺能嘴硬啊……」
王憶可不慣著這貨。
他上手一撕扯自己衣領,王憶便抓住他手腕快步向前伸出腿絆住他一條腿,手臂橫推打出將藍工裝給撂翻在地!
這是孫征南跟徐橫打鬧時候常用的一招。
民兵隊看到後便要跟著學,說這一招很好使,王憶便跟著學了學。
果然,這一招確實好使,特別是出其不意突然一擊,直接能把人放倒在地。
藍工裝被他撂翻,現場頓時亂了套。
於文山驚呼一聲:「行啊同志,你、你才是真是個硬茬子!」
除了抓著他的小老漢,其他幾人看到王憶動手紛紛出手,一時之間四面八方拳打腳踢。
雙拳不敵四手。
王憶落入下風!
於文山很講義氣,見此進去推搡動手幾人叫道:「我草我草!別打架啊!別欺負人啊!你們人多欺負人少!我草你們算哪門子英雄好漢啊!」
有打拳的有嚷嚷的,這時候人群里排隊的王祥雄被驚動。
他看見被打的王憶拔腿狂奔,衝上來抓住一個青年便把人撂翻在地並給對方當胸來了兩拳!
小老漢嚷嚷起來:「打人了打人了!有不法分子在咱們煤場打人了!」
周邊人員紛紛看過來。
在煤場作業區等待裝煤的勞力們看到王憶被打翻在地後急眼了,抄起鐵杴鋤頭衝過來吼道:「敢打王老師!打死他們!」
門外掃地上煤灰土和撿煤渣的學生聽到聲音扭頭看,他們反應過來後也紛紛往煤場裡沖。
一群學生跟流水一樣往裡鑽,站崗的幾個警衛懵了。
他們下意識將槍從後面轉出來,想要告警但一看這都是學生,而且是穿著破破爛爛的窮苦學生,年輕的警衛們頓時慌了手腳:「哎哎哎,你們、你們幹嘛的……」
「別動、不許動,再動我就、我我就、我就……」
好幾聲『我就』也沒就出來。
後面『開槍』倆字他不敢說也知道自己不能說!
人民子弟兵、人民武裝力量能對祖國花朵開槍嗎?!
他們沒攔住學生們,學生們一口氣跑進了煤場。
王狀元跑的最快,跟一頭野驢似的。
他蹭蹭蹭跑進去,然後一扭腰一甩手將鐵杴給扔了出去:「草,去你媽的!」
其他學生見樣學樣手裡有什麼扔什麼。
於文山拉起王憶來被掃帚砸了頭,抱著頭叫道:「你們福海人太殘暴了吧?怎麼動不動就用傢伙什啊?」
混戰幾人全被打了個抱頭鼠竄。
王憶也不例外!
一隻小鏟子貼著他肩膀砸在地上,嚇得他趕緊往旁邊跑。
勞力們一鼓作氣衝過來,抓著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就開打。
很兇!
學生們隨後湧上來。
他們人多勢眾甚至可以說太『眾』了,直接把工作人員給埋了……
小老漢慌慌張張,一時之間懵逼了。
這是怎麼回事?
警衛吹響哨子,尖銳的口哨聲響了起來。
煤場作業區忙活的工作人員看到他們同事被人給群毆了,便三五成群、提起傢伙什也跑來了。
有班組長在前面憤怒的吼叫道:「同志們跟我沖!敢上咱煤場的門來打架!消滅他們!」
趕車的趙老鞭也很慌,他看到越來越多的工人從煤山各處跑出來,趕緊喊道:「王老師、那是王老師挨打了!天涯島的王老師!天涯島的王老師挨打了!」
排隊的人群本來散開看熱鬧。
聽到這話之后里面不少人越眾而出:「什麼玩意兒?王老師挨打了?天涯島的王憶?」
「我草王老師在這裡?誰敢打王老師啊!」
工人太多,而且手裡有傢伙,趙老鞭怕王憶他們吃大虧,趕緊喊道:「對!王老師!縣裡葉領導的孫女婿王老師啊!王老師挨打了!被打的很厲害!」
沖在前面的班組長聽到這話更憤怒了,吼道:「什麼?葉領導的孫女婿挨打了?!」
「誰打的人!同志們跟我上!有人打咱們尊敬的葉領導的親人!不能放過他們!必須消滅他們!」
煤場保衛科的人聽到警衛的哨聲也跑出來了。
各單位的保衛科跟警衛不是一個體系的。
警衛屬於地方部隊,是為了解決這年頭頻發的搶劫煤場金庫事件而派來負責警備工作的。
保衛科屬於治安局!
他們是莊滿倉的兵!
王憶的名號早就響徹全縣治安局了,甚至他在市里治安系統都相當有名氣。
保衛科里一口氣鑽出來五六個治安員,他們戴上大檐帽、拿出手銬來。
帶頭的負責人吼道:「誰、誰他媽說王憶老師挨打了?不是,王憶老師怎麼會來煤場啊?」
王憶這邊也在吼:「誰說王老師挨打了?王老師沒挨打!王老師跟他們打了個勢均力敵!」
這年頭民風還很彪悍。
在社會上誰能打誰有面子。
在外島漁村更是這樣。
為什麼李家莊對王家和丁家痛恨成那樣?就是因為當初村子搞械鬥,他們李家人幾乎被另外兩家給推下海了。
這事太丟臉!
這年頭不講究打輸住院、打贏坐牢,被人打了真屬於社會性死亡。
王憶不想社會性死亡,所以他趕緊給自己爭辯。
但就他在這麼說,其他人都在嚷嚷:「王老師挨打了!」
王憶趕緊拉了於文山一把說:「兄弟你愣著幹嘛?你趕緊喊啊,『王老師在打架』,不是『王老師挨打了』!」
於文山反應過來:「你是王老師啊?他們說的王老師,就是說的你啊?」
這會好些人圍上來了,有外島漁民也有一些單位的員工,現場很混亂,你來我往、熙熙攘攘,亂成一團。
有治安員扶著大檐帽進來叫道:「王老師在哪裡?被打成啥樣了?」
王憶趕緊上去跟他握手,說:「同志、同志,我是王憶,誤會了,我沒挨打!是剛才有人想打我,然後我倆幹了起來,我這些鄉親們——鄉親們別打了!都起來!」
他上去把人拽開,把學生們也拽開。
有工人性子莽撞,看到工友挨打便抬腳沖社員踢了上去。
不等王憶動手,有警衛將人給推開了,怒道:「停下都停下!幹什麼呢!都給我停下!」
一個班長積極的問道:「王老師在哪裡呀?他挨打了,他竟然挨打了!王老師多好的人呀,咱們必須給他報仇!你們誰打的王老師啊!不能放過他!」
剛才抓於文山的小老漢慌慌張張的說:「是、是紅牛打的王老師,不對,他沒打王老師,是他要去打王老師,王老師把他給打了!」
這話讓王憶很糾結。
自己到底是要承認挨打了然後在法理上占據優勢,還是說順著小老漢這句話支棱起來……
等等!
王憶突然反應過來,說道:「對對,這位老同志說的對!是那個紅牛同志對我動手,他指著我鼻子罵我又撕扯我衣領然後讓我給揍了!」
紅牛這會真紅了。
頭破血流!
這年代的人打架不像22年那樣虛張聲勢,真是下狠手!
社員們可不是為了賣人情過來做個樣子,他們把幾個工人全給打了個頭破血流,還有一個工人抱著褲襠在地上蜷縮成了大蝦米——肯定是有人心狠手辣踢了他的下體!
治安員中的領導摘下大檐帽捋了捋頭髮說道:「都先冷靜、都停住手!聽我說、這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你是當事人對不對?」他將小老漢拉出來,「你來說說,怎麼回事?」
小老漢急忙說道:「是這樣的同志,我們今天要抓一個投機倒把的犯罪分子,就是他……」
他指向於文山,於文山趕緊叫道:「別污衊人,誰投機倒把了?誰是犯罪分子?」
小老漢指著他手中的紙牌子說道:「你別以為王老師不指認你,我們就沒辦法對付你!我們有證據!有證據!」
「你手裡這個牌子就是證據,你在四處找人問,問要不要煤!你們看上面兩句話——有好煤炭,價格便宜!」
大傢伙看向於文山。
於文山立馬舉起了牌子叫道:「你老眼昏花了我看!我這牌子是找人買煤呢!你仔細看,上面寫的是什麼到底?」
牌子右邊折迭了起來,展開後上面的字變多了。
有人讀道:「有好煤炭嗎你,價格便宜我就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