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挺好的,挺風和日麗的。
海風雖然三吹六哨、五馬長槍的整得挺猛烈,可吹的是北風,他們在背芒山的向陽面,這樣可以避風,人在山坡上曬著太陽聊著天還挺滋潤的。
圍觀人群聊起了往年歲月中那些災年,王憶聽著他們聊,時光在不知不覺間流逝。
臨近中午的時候黃中強回來了。
他得知打井隊已經來到背芒土山開工了,急急忙忙的拎了兩壺熱水趕過來,到來後便趕緊招呼眾人歇息、喝熱水。
就和公社裡其他人一樣,他發現打井隊是在背芒土山上忙活的時候也有點不信任。
但他沒有直接去質疑王憶和打井隊的選擇,他先偷偷問童不鳴:「老童啊,挖出水來了嗎?」
童不鳴愁眉苦臉的搖搖頭:「哪有這麼快?這地方背芒多,還得先掃清了一大片的背芒才能開始打井,打井沒多長時間。」
王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笑道:「黃主任,你怕我們選錯地方打不出水來?」
黃中強苦笑道:「王老師,你是專家、你有文化,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水源地質勘探工作,所以我不好去質疑伱的工作。」
「不過我覺得在這個土山上打井是不是不合適?這地方能有水?」
王憶應付看熱鬧的社員可以用『問題很複雜給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懂』來搪塞其疑問,面對黃中強這樣的領導可就不能這麼說了。
他解釋說道:「黃主任你放心,這裡有水。」
「你看這個地形,它這山坡是上面一層土、下面是沙層,這種沙層便是截流地上水的自然水庫。」
「周圍背芒草長的豐富,根系旺盛而發達,這樣有它們固定沙層可以導致水分不易蒸發。」
「再加上淡水相對水位要高於海水,這樣雖然土山是在海邊但淡水和海水之間互不滲透,完全可以在山坡下保存大量的淡水!」
黃中強聽後恍然大悟:「哦喲,原來是這麼回事呀!」
他對童不鳴等人說道:「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有文化就是不一樣,懂的多呀。」
其他人跟著點頭:「專業,這就是專業呀!」
「王老師的本事沒的說,我是佩服他。」
「這都是大學生,王老師這個大學生不一樣,是文曲星下凡的狀元郎!」
就在一片誇讚聲中,有人耿直的問了一句:「王老師說的好像很有道理,但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的不是很懂呢?」
大傢伙沉默了。
都沒有聽懂!
不過不妨礙大家覺得王憶說的專業、說的高深莫測!
因為這話說的相當專業,相當高深莫測!
中午頭,黃土鄉管委會的食堂準備酒席款待一行人。
這年頭人喝酒野。
壓根沒有什么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或者工作期間不能喝酒的說法。
恰好相反。
這年頭不管幹什麼,只要是酒席就必須得喝酒——酒席酒席,無酒怎麼成席?
王憶沒法說什麼。
入鄉隨俗。
他不能用22年的觀念去要求82年的人,哪怕22年的觀念更正確。
這次吃飯他們便用上了旋轉餐桌。
黃中強、汪勇、童不鳴等幹部們對於這餐桌很滿意,落座後習慣性的倚在椅背上舒坦的扭一扭身子:
「王老師,不瞞你說,最近這幾天我們又招待了兩撥客人,他們對你弄來的這套桌椅那是讚不絕口。」
「何止讚不絕口,哈哈,上次請村幹部們過來喝酒,他們一個個的眼睛都看花了。」
「好個幾個人找我們要走了你的聯繫方式,說是也想找你買一套,哈哈,他們買得起嗎?一般人可買不起呀!」
王憶看到這年頭的鄉鎮幹部們對旋轉餐桌如此感興趣,當即決定從22年帶原材料過來,到時候讓木工隊進行二次組裝即可。
黃土鄉這邊的幹部們對他很客氣,他投桃報李的指點了一下:
「你們要是喜歡這種場面上的東西,那可以把這房間給裝修裝修,比如重新吊個頂、比如安裝個大功率主燈泡再在四周安裝上幾個彩色燈,比如牆邊可以找木工打一套柜子,裡面專門放酒用……」
他把22年隨處可見甚至已經被淘汰掉的裝修方式說出來,便已經贏得黃中強好些人的讚嘆。
吃過這頓飯,打井隊繼續去打井,王憶這邊將背芒土山一帶打出來的九個井口全標註出來,讓打井隊後面繼續來打井。
這打井的活是備受各生產隊、各公社歡迎的活,現在不知道多少生產隊在排號了,他們光給黃土鄉打井也不行,打完這九口井就要回去往下一家走。
起碼得大概輪一圈後,再回來重新給黃土鄉打井。
王憶精確的規劃完井口位置之後去黃土鄉的批發市場買菜,他正要離開,第一口水井那邊忽然傳來歡呼聲:
「出水了出水了!這裡真的有水!」
「別擠別擠,這井在這裡跑不了,都能看到……」
「停下!你們都停下,別都過來了,我們井口還沒有加固呢,你們真大膽,不怕井口塌陷埋了人、埋掉這口水井?」
剛剛在酒桌上榮升為鄉里打井工作負責人的童不鳴欣喜的把王憶叫過去:
「王老師先別走,快來啊,這口井出水了,哈哈,它出水了,你太厲害了,你真找對地方了!」
王憶趕過去,下午暖和,來看熱鬧的人更多,足足有四五十的人口圍在四周。
他看到這些人著急的想往井口湊去看井道下的情況,便趕緊幫助打井隊的隊員們將人給趕開。
現在井口沒有加固,確實很危險。
等到眾人的情緒穩定一些了,不那麼激動了,這時候井下的水也沉澱的差不多了。
有人直接搬了一個轆轤過來。
王憶失笑道:「不用上轆轤頭,找繩子找小桶就能打水了,先打一桶水來看看情況。」
黃土鄉的辦事員立馬將提前準備好的繩子和小桶遞了上來。
一桶水很快拔上來。
童不鳴作為領導用手舀起水喝進嘴裡。
然後他的臉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叫道:「草他嗎的,王老師真神了啊,他是真的神了!淡水!絕對的淡水!一點鹹度都沒有,喝在嘴裡甜滋滋的!」
正瞪大眼睛盯著他看的眾多老百姓聽到他這句話後紛紛發出歡呼的喊叫聲,還有人吆喝說:
「同志們、同志們!王老師和打井隊的同志給我們立下大功了啊,咱們別吝嗇,趕緊給他們呱唧呱唧!」
童不鳴喊道:「使勁呱唧!」
他一邊喊一邊自己奮力鼓掌。
水桶被人提出去,大傢伙紛紛上手去嘗嘗這水。
有人攪和起了隨著水一起打上來的沙子,後面的人喝到嘴裡後也不氣惱,紛紛說:「這沙子都甘甜!」
老蟲子笑道:「童副主任,喝水不忘挖井人呀,這口水井得起個名,叫王老師水井怎麼樣?」
王憶趕緊奮力擺手:「別別別,不能這樣起名,你們這樣起名是讓我坐蠟、是讓我犯崇拜主義的錯誤!」
童不鳴興致勃勃的說道:「叫王老師水井不算過分,可是這樣確實難免會讓人說閒話。」
「我覺得可以叫個黃天水井,黃天一號水井,我們黃土鄉和他們天涯島的友誼結晶水井!」
「不過這事咱們說的不算,我跟鄉里黨組反應一下,到時候我們開黨組會議的時候正經的討論一番,想出個好名字!」
第一口水井便打出了淡水。
這是開門紅。
王憶去買蔬菜,童不鳴陪同他進入批發市場,什麼蔬菜都是給批發價後的友情價。
天涯三號載上蔬菜離開黃土鄉,乘風破浪回到天涯島。
這會天涯島上氛圍一樣很熱烈。
有的勞動力是在墾荒,有的勞動力則在打蜂窩煤。
王向紅穿著一件單衣正在領頭幹活,一邊幹活社員們還一邊唱歌:
「解放區呀麼嗬咳,大生產呀麼嗬咳,軍隊和人民,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囉囉囉太……」
「齊動員呀麼嗬咳,兵工隊呀麼嗬咳,互助組呀麼嗬咳,勞動的歌聲,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囉囉囉太,滿山川呀麼嗬咳……」
王憶開船回來直接上山,一上山就看到了這麼一副熱火朝天的工作場景。
社員們看到他後也紛紛跟他打招呼。
王向紅眯著眼睛看看他,放下手裡的家把什從地上拿起棉衣甩了甩又用手拍了拍,然後走向他笑道:「回來的挺早啊,怎麼樣,是不是第一口井出水了?」
王憶笑道:「人家都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隊長你比秀才還厲害,什麼事都被你給猜到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王向紅知道他在拍自己的馬屁,卻還是高興的仰頭大笑:「哈哈哈,你小子這張嘴!我不是猜的,我是看你的表情後猜出來的!」
王憶一愣:「那這不還是猜的嗎?」
王向紅也一愣。
話里有漏洞?
王憶接著說道:「不過你猜對了,第一口井確實出水了。」
王向紅往菸袋鍋里填上菸絲,笑道:「不出所料,看到你輕輕快快、高高興興的回來,我就知道咱們打井隊肯定在他們黃土公社顯擺成了!」
王憶說道:「隊裡開始打蜂窩煤了?」
王向紅說道:「嗯,今年咱隊裡燒蜂窩煤,主要是燒蜂窩煤,這東西好啊,耐燒,火好。一些煤土還有打不成蜂窩煤的煤渣混上燒土做煤糕,讓社員們過個好冬。」
王憶說道:「那我過去搭把手……」
「先不用,張有信同志給你送過來一封信,你先去看看,是縣裡頭郵寄的,縣裡頭的衛生局給你的。」王向紅招呼他進辦公室。
拆開信封,裡面是一張通知書:
海福縣鄉村醫生隊伍建設研討會。
王憶一目三行的看下去。
越過一堆沒有什麼意義的修辭句後他看到了主題,就是縣裡主持召開全縣範圍內的鄉村醫生工作研討會暨表彰會。
王憶是天涯島這邊的赤腳醫生,受到了邀請。他工作出色還要受到表彰,要作為模範上台發言。
王向紅搞清楚這封信的主題後問道:「研討會是什麼時候舉辦?你要是有空,是該去參加。」
王憶說道:「肯定去參加,是下個禮拜的禮拜六,然後禮拜天還有赤腳醫生們的集體活動,衛生局帶我們去縣醫院進行參觀學習。」
他是必須參加。
因為他要作為新時代的有文化鄉村醫生代表進行發言……
王向紅笑道:「好事,這是好事,自從咱們隊裡的振生大伯去世後,你是咱隊裡又一位赤腳醫生。」
「而且你給咱們隊裡、給老徐、給不少外隊社員解決了好些困難,所以你應該去參加這樣的會議跟同行們交流交流。」
「醫術這個東西,不敢閉門造車呀,必須得及時交流、互相學習,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爭取把醫術磨練的更好!」
王憶將通知書收進辦公桌,又跟王向紅出去幫助隊裡打蜂窩煤。
這活不難,甚至可以說很簡單,煤面子混上燒土攪和勻了堆成個小土堆,從上面中間挖開,往裡倒水攪和起來,然後就可以用工具來做出蜂窩煤了。
做蜂窩煤的工具叫煤套子:上邊一根立杆把手,下邊是一個比蜂窩煤大一圈的圓筒模具,裡面是12根纖細的圓鐵柱。
不過這活簡單卻繁瑣,還是有些準備工作要做的。
比如要想打好蜂窩煤,得用鐵篩子將散煤過一遍,把煤石、雜物剔出來。
還有生產隊剛買來了一些燒土,也得用鐵篩子篩燒土——這種土很細膩,可以跟煤混在一起燃燒。
王憶到了操場後乾的就是篩煤篩土的活。
這是髒活累活,社員們不忍心讓他來干,對王向紅說:「讓王老師去調水吧。」
王憶自己擺手拒絕了:「別啊,這做蜂窩煤的質量跟煤質、摻土和兌水的比例都有關係,調水這活是技術活,有講究,我就先不亂插手了,我干點體力活。」
「王老師你應該更會調和煤水土啊,你們東北不是常年燒煤嗎?」有人好奇的問道。
王憶笑道:「不光是東北,城裡人也得常年燒煤,要不然他們家裡沒有土灶怎麼做飯?」
這年頭城裡廚房都是用蜂窩煤爐子來供火做飯炒菜。
他繼續說道:「我們東北農村不燒蜂窩煤,我們那裡山多,一年到頭去山裡砍柴儲存柴火,一般用不著煤。」
「即使偶爾用煤了也不是燒蜂窩煤,直接燒煤塊子。」
社員們不知道他在胡扯,紛紛恍然大悟:
「哦,這樣啊,也對,東北有興安嶺,有的是山,柴火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