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縣農村各村莊、生產隊開展衛生大掃除工作成為了後面酒桌上的話題。
赤腳醫生們很響應這工作。
他們醫術雖然不太精湛,但多數擁有著純粹的醫療觀:
但願世間人無病,寧使架上藥生塵。
這些人見過的病中慘事比城裡大醫院的大夫們還要多,他們是親眼見到了有些老百姓因為家裡貧窮,放棄治療回家等死的場景。
要知道老百姓在城裡醫院治不起病,回家後還會找赤腳醫生們上門幫忙掛個吊瓶打個針之類的止止疼或者怎麼著,這樣赤腳醫生們往往會見到底層窮人被病魔折騰的慘狀。
要親眼、要一步步的看著他們死亡。
那是讓人特別難受又無奈的事。
所以能搞好衛生讓身邊的鄉親們儘量少生病,這是一件能讓他們高興的好事。
這樣話題轉來轉去又轉到了王憶身上,孫誠讓他把帶領生產隊搞衛生清潔工作的經驗分享一下。
王憶不太想讓自己做酒桌的主角,領導在這裡,大傢伙都想表現一下自己,如果話題集中在自己身上這算什麼事?
他平日裡在全縣出的風頭夠多了,今天醫生們齊心協力的好不容易救援了一位病人,話題繼續集中在他身上就不好了。
惹人討厭。
於是他客氣幾句後說回頭整理出一份報告複印出來分享給有需要的赤腳醫生們,然後便提起酒杯敬了領導們一口酒,不動聲色的跑路離開。
他沒有挨桌去招呼赤腳醫生們,否則容易被灌酒。
作為東道主,他去廚房負責後勤工作。
赤腳醫生們這頓飯吃的很開心。
救了病人、留下一段佳話;又人均有一斤肉,更是吃蔬菜吃麵吃豆腐的吃到了飽!
平日裡難得吃到這麼一頓好飯,醫生們是真的下狠心去吃了,一個個撐得不是揉肚子就是放腰帶!
服務員們看的心疼:「一人兩塊錢,咱們餐廳要賠錢的,唉,這頓飯要賠錢了!」
王憶笑道:「別光看眼前的利益得失,要把眼光放長遠一些。」
「這頓飯咱們確實得賠錢,可是你們看,全縣的赤腳醫生都在咱們這裡吃過飯了,他們回去會不會幫咱們做宣傳?」
「肯定會。」王東美點頭,「咱們大眾餐廳現在已經成為全縣乃至全市的高檔場所了。」
「別說村裡的大夫們,就是城裡的教師幹部過來吃一頓回頭也得跟親朋好友說道說道。」
王憶說道:「對,這就是宣傳,就跟電視上的廣告一樣。」
「宣傳了沒用,村里人誰捨得來咱這裡吃飯?」有人搖頭道。
其他人響應這話:「就是,他們頂多在碼頭上吃一碗霜腸,咋能捨得來吃炒菜還有火鍋?」
王憶說道:「都說了你們看問題眼光要放長遠,他們現在沒錢,以後也沒錢嗎?他們現在捨不得,過兩年還是捨不得嗎?」
「同志們,風水輪流轉,明年到我家呀!」
「前幾年咱們生產隊條件困難,你們能捨得下館子或者進城裡的百貨大樓買商品嗎?」
「但是今年伱們就捨得了,那誰又能保證,人家其他生產隊就不會跟咱們生產隊一樣,找到個機會就賺到大錢了呢?」
「何況咱們社隊企業可不止是大眾餐廳這一個產業,咱們產業多的很,商品多的很。」
「只要大眾餐廳和咱們王家生產隊的口碑打出去,那必然可以連帶其他產業口碑走高,這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王東美深以為然的點頭。
他對王憶伸出大拇指,低聲說:「王老師,我只能說你是真的高!」
王憶說道:「嗨,你把眼光放開闊一些、長遠一些,你能比我還要高……」
「不是,」王東美沖他擠擠眼,「我說你高明的地方是今天的一系列謀劃。」
「又幫鍾金柱出氣、又噁心了那個國家蛀蟲,還能讓赤腳醫生們高興,並且給咱們餐廳賺取了一個討論話題,這叫什麼?」
「一槍四鳥呀!」
鍾金柱發羊癲瘋事件確實是王憶的安排。
他也看馬繼很不爽,想要收拾一下這種人,正好得知鍾金柱有遺傳性癲癇而馬繼和姘頭兩人想要吃石頭魚。
於是他便找人去碼頭買了石頭魚,安排個廚工推著小火爐在門口一吆喝,吸引了馬繼和姘頭的注意力,讓他們買了石頭魚。
然後鍾金柱裝發作羊癲瘋,而馬繼和姘頭不知道他有羊癲瘋問題,看他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再加上王東美過去吹吹風,就讓兩人以為這是吃石頭魚中毒了。
後面的事情簡單了,王憶用煮過的啤酒當童子尿噁心兩人,又聯繫赤腳醫生給鍾金柱『緩解』了病症。
王東美剛才誇讚他的話不是拍馬屁,這件事真算得上是一槍好幾鳥。
給鍾金柱出氣不說,還用『情緒受刺激會引發羊癲瘋』這點威脅了馬繼,想必鍾金柱的貸款工作會進展的很順利。
另一個他還幫助赤腳醫生們刷了個成就感,也幫助餐廳找了個好話題。
『全縣赤腳醫生們在大眾餐廳會餐』不算是什麼能很吸引人的話題,可是『全縣赤腳醫生們在大眾餐廳會餐的時候碰到有人發病然後他們救了病人』——
這話題絕對可以上熱搜好不好!
王憶敢說,這件事在全縣至少可以討論個一年半載,今年過年走親戚期間,全縣人民都有的聊了。
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是四贏,鍾金柱、赤腳醫生各贏一次而大眾餐廳贏兩次。
唯一輸家是馬繼和姘頭。
兩人最近一段時間應該是沒有胃口了……
如果消息傳到市里去,恐怕馬繼在單位都要抬不起頭來!
這件事是王憶和王東美聯合演出所成,王東美對他佩服的不行。
因為王憶在這件事裡算計的很全面,讓王東美佩服的是五體投地,他後面就不斷的對王憶說:
「王老師,你安排的真高!」
王憶低調的擺擺手:「不能驕傲,不能豎尾巴,來,安排同志們準備收拾殘局吧,看樣子這頓飯吃的差不多了。」
他正要去安排赤腳醫生們離開,有人風風火火的衝到門口,一下子將自行車扔在了地上竄進門來:
「大美,王老師在這裡?王老師在這裡?!」
王東美往上前一看說道:「呀,是峰子啊,你怎……」
「王老師呢?」王東峰推開人群硬生生擠過來,滿臉焦急。
「出事了出事了!咱們的雞鴨全讓人給搶了!碰上搶劫犯了媽的碰上狗日的搶劫犯了,狗雜種的搶劫犯把咱隊裡雞鴨全搶了還差點弄死負責趕雞鴨的楊會!」
王東美聽完他的話後懵了。
這什麼事!
他趕緊問王憶:「王老師,這也是你的安排?你這又有什麼……」
「安排個屁!」王憶急匆匆的上來抓住王東峰的手問:「怎麼回事?冷靜點把事說完整!」
王東峰吞了口唾沫說道:「冬天了山上沒草籽蟲子啥的了,養殖隊不是天天趕著雞鴨去一些沒人島嶼趕海找吃的嗎?」
「今天出事了,楊會那邊被一艘船給劫了!狗日的雜種罪犯把他給抓了把雞鴨全給搶走了!」
「楊會水性好,趁他們不注意鑽水裡求救,媽的,這些罪犯就跑了,楊會碰上了李家莊的船,那邊正好隔著咱們防空島近就去找我們了,把事情跟我們說了!」
「大膽立馬帶人去找了可是沒找到就領我先回生產隊找隊長和你來定奪這件事,隊長安排我……」
「行了後面的不用說了,」王憶打斷他的話,「楊會現在情況怎麼樣?」
王東峰說道:「楊會沒事,他從小就放鴨子,水性能跟白水郎媲美。」
「他就是受凍了,隊長安排他去洗熱水澡去寒氣了,然後沒其他的事,就是船還有鴨子都他媽被搶了!」
王憶一聽人沒事先鬆了口氣。
楊會是楊文蓉的爹、是麻六的岳父,也是生產隊養殖隊的隊長,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生產隊還真不好向麻六兩口子交代。
這樣丟失的雞鴨。
只是一點財物損失,王憶不太在意,哪怕雞鴨找不回來了也沒事,這點損失生產隊承受得起。
不過生產隊並不想承受這損失。
其實丟失的雞鴨不算很多,冬天海上雞鴨能吃的東西少,養殖隊把雞鴨群給分開了,多線出擊,各自找海島去放雞放鴨子。
楊會負責的是兩百個雞、三百個鴨子,等於是丟了五百個家禽。
王憶覺得五百個家禽不算什麼,可生產隊上下卻心疼的能滴血,分散到全隊一百多戶人家裡,這一家能分差不多四個呢!
四個雞鴨,整個冬天都吃不上這麼些好東西。
生產隊肯定要抓這伙搶劫犯,王憶也覺得該抓他們,於是趕緊讓王東美報警。
他問王東峰說:「搶劫犯還有他們乘坐的船什麼樣子,楊會都描述給你了嗎?」
王東峰正要說話,圍繞上來的赤腳醫生們紛紛開口了:
「王老師,你們生產隊的家禽讓人搶了?」
「是白羽雞對吧?我聽說過這東西,你們隊裡好不容易養大的肉食雞……」
「咱外島出現了水匪?這是多少年了又出來水匪了?」
王憶抱拳說道:「各位同志、各位同志先別說話,聽我說話,我們生產隊確實碰上水匪了,得趕緊抓水匪、趕緊處理這檔子事。」
「所以請同志們安靜一下,給我們留下點私人空間。」
「那個孫局,」他從人群里找到孫誠露出苦笑之色,「您看到了,今天真是太不巧了,我們生產隊碰上大事了,雞鴨被搶也就罷了,這些水匪很兇殘,還想殺人越貨,要不是我們養殖員同志藝高人膽大跳海逃生,現在恐怕已經鬧出人命了!」
孫誠凝重的說道:「確實,這件事不是小事。這樣,那你下午的會不用參加了,你忙你們生產隊的這件事吧。」
赤腳醫生們剛吃了王憶的肉、喝了王憶的酒,此時血液正沸騰著呢。
加上剛才他們解決了一個病人的急病,大傢伙在飯桌上聊的意氣風發、心潮澎湃,於是如今碰到王憶遇到難事,他們紛紛拍胸脯站了出來:
「領導我也要請假,海上出現了水匪,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我不光是赤腳醫生還是我們莊子裡民兵小隊的小隊長,我得領著他們出海抓水匪!」
「一起請假,領導,我也是我們村里民兵小隊的。海上出水匪是大事,必須得抓了他們……」
「媽個巴子,這兩年治安挺亂,水匪這些雜種死灰復燃了?領導給我准個假吧,我爹就是51年被水匪殺害的,有水匪出現,我必須得回去招呼我們楊家人辦他們!」
「我也請假,王老師招呼我們吃了一頓好飯,他們隊裡碰上事了就是咱同志們碰上事了,我不能看熱鬧,我得回去發動我們的民兵小隊去海上抓水匪!」
現場大亂,氛圍大熱。
七嘴八舌?
不,是七十嘴八十舌在嚷嚷,都要下午請假抓水匪。
孫誠一看群情激奮了,而且他也喝酒了,情緒容易受到蠱惑。
於是他熱血一上頭說道:「行,反正表彰會上午已經結束了,下午本來就是個開個研討會,讓同志們訴訴苦、表達一下訴求。」
「現在有水匪出現,那當前要務確實得抓水匪,可不能讓他們再給人民、給國家製造出損失!」
「同志們別說話,聽我說!」
有人上去扶著他站到了椅子上,他說道:「同志們,你們急切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請冷靜!」
「你們要請假回去抓水匪,這件事我支持,但我只能給你們半天時間,明天咱們不是本來安排了開展縣人民醫院的參觀活動嗎?」
「參觀活動時間進行壓縮,明天上午得回來參加研討會,然後再進行人民醫院的參觀活動,怎麼樣?」
群情響應。
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
所有人的關注點便改成了:「水匪的船是什麼船?上面一共幾個人、都是什麼人?」
王東峰說道:「是一艘運輸船,噸位不好說,長度在二十五米左右,船上有一些箱子,用藍色篷布蓋著。」
「一共是六個人,都是小青年,操持著外地口音,長的都不高,大約一米六左右。嗯,然後有一個留著長頭髮、有一個是光頭,還有一個胖子臉上有條疤、少了半片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