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是誰來著?這不是王祥友大姨子家的那個外甥?在隊裡蹭吃蹭喝被送過來當苦力了的那個誰?
王東峰開口給了他提示:「朱有才,你滾蛋,這是磚窯廠高層討論會,沒你過來說話的份兒。」
朱有才被他的話氣的冒煙:「我草,峰子你行啊,你就是個小學徒工還把自己當統治階級了?啊呸!你就是命好生在了王家,要不然你能比得上我?」
王東峰捏起拳頭說道:「你不服氣?要不然比劃比劃?」
盛大貴無奈的揮手說道:「行了行了,都他娘給我老實點!」
他對王憶說道:「王老師,其實我還真想找你要個人當學徒,當我收的關門弟子!」
「誰?」王憶問道。
盛大貴說道:「你找來搞磚雕工藝的石德路!」
朱有才問道:「那我不行嗎?」
盛大貴說道:「你的腦袋瓜子行,可你吃不了這個行業的苦頭。」
朱有才悻悻地說:「就不許人家也上進一回?」
盛大貴揮手說道:「行行行,你也跟著我學燒窯,我看看你能有多上進。」
王憶說道:「朱有才,我記得你會鋼筋工啊?」
朱有才傲然說道:「我會的多了,我會鋼筋工、會瓦工、還會點油工……」
王憶拍拍他肩膀對王向紅說:「隊長你看見了沒用,咱們的朱有才同志多有才呀。」
「不能讓他留在磚窯廠,這大材小用屈才了,讓他跟建築隊一起離開去給咱隊裡蓋房子。」
會瓦工就會砌磚蓋瓦,會油工就會粉刷牆,這傢伙能派上大用場。
朱有才聽後驚恐的說:「我、我寧願干磚窯廠我也不干建築,王老師你別坑我,我不干建築!」
王憶說道:「磚窯廠的活又苦又累,還是干建築能舒服一些。」
朱有才堅定的說:「那我現在覺悟高,就喜歡干又苦又累的活!」
他想好了。
肯定是在磚窯廠干技術工人更好。
第一體面,技術工人懂技術,說出去好聽,特別是找對象的時候好聽;
第二輕快,磚窯廠全是機器在幹活,卸煤卸土的體力活有新來的一群工人在負責,當了技術員肯定更輕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燒窯的時候溫度不低,大冷天的去燒窯多舒服,而且還能烤個地瓜烤個饅頭吃呢!
所以我才不去建築工地受苦受累!
王憶聽後笑了:「很好,你很有精神!」
他說完沖盛大貴使了個眼色。
盛大貴也笑了。
很好,不怕苦不怕累就好,我得讓你見識見識磚窯廠的苦和累!
盛大貴想要石德路當學徒,王憶沒有不許可的道理。
磚瓦以後沒有多大的利潤,但如果島上的窯洞可以用來燒制瓷磚那就不一樣了。
九十年代以後,瓷磚需求量將暴增,而且這東西的利潤比磚瓦可大多了。
外島干磚窯廠燒磚瓦不賺錢,主要是為了完成天涯島的基建工程。
而瓷磚不一樣,瓷磚有利潤,可以讓防空島上的工廠持續運轉下去!
他們聊過之後去查看第一批磚坯的晾曬情況。
這些磚坯都在山頂位置晾曬,風很大、陽光很好,磚坯已經硬化了。
王憶看到後很吃驚:「冬天磚坯還能硬化這麼快?這才頂多兩天時間吧?」
王東峰笑道:「那怎麼可能?哪怕是夏天曬磚坯也得曬個三五天,實際上這些磚坯都曬了半個月了,你去參加漁汛大會戰了所以不知道,這是我們手打磚坯!」
王向紅向他進一步解釋說:「當時不知道機器什麼時候能送來,而窯洞已經搭建好了,水井出來了,煤炭啊泥土啊都來了。」
「於是盛專家想提前燒窯來進行查漏補缺,這樣他就讓木工隊給做了磚模。」
王東峰去拿了一個磚模過來給王憶顯擺。
這都是他們的傑作。
磚模是木製的,把攪拌好的泥塊壓進磚模內填實,用鋼絲切削掉多餘的部分,再把磚模打開那麼一塊磚坯就成型了。
王東峰說道:「不過機器幹活就是快,我們手工干磚坯,動用了生產隊的勞力也是花了五天時間才做出來這麼五千塊磚坯。」
「前頭做出來的磚坯已經曬好,後面做出來的曬制的還差點火候。」
盛大貴拿起個磚坯試了試,說道:「問題不大,靠焙燒時候的技術能解決晾曬不足的問題。」
大膽吆喝一聲,隊裡的勞動力過來開始收拾磚坯上板車送入窯洞裡。
生產隊有二十壯勞力過來當工人了。
他們覺得當工人體面、收入高、福利好,有工裝、有勞保鞋還有勞保手套,跟城裡正式工一個待遇。
泥瓦匠二豬就對此非常滿意,時常跟他們訴說磚窯廠的好條件,這更讓壯勞力們願意當工人。
而且在磚窯廠當工人就不拿工分轉為拿工資了,基本工資就有五十四塊錢!
另外還有全勤獎、加班補助、各種補貼,合計下來收入可高了,一年能上千塊!
所以隊裡人對於能來磚窯廠當工人這件事都非常熱忱。
王憶允許他們來嘗試一段日子。
如果隊裡社員能幹的住磚窯廠工人的活自然最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工資待遇可以開給自己人。
但他覺得這夠嗆的。
磚窯廠的活不光累還烤人,漁民們習慣了海里作業、習慣了跟水打交道,很難適應這種工作環境。
這就是王憶把毛小方等人帶過來的原因。
磚窯廠得錢不好賺的!
磚坯開始送入磚窯,盛大貴領著兩個學徒趕去指導他們進行碼窯。
碼窯的時候磚頭不是隨便放的,堆放模式非常嚴格,可以分為三個部分:炕腿、垛身、火眼!
其中炕腿就是磚坯垛底下的基礎部分;垛身就是磚坯垛的主要部分,位於炕腿的上面;還有個火眼。
火眼最重要。
因為燒磚是用煤炭來燒,那煤炭放在哪裡呢?就是要通過加煤孔送入火眼裡,煤要落在它裡面進行完全燃燒、充分燃燒。
而磚頭就是煤燒出來的,這樣火眼能不重要嗎?
不管炕腿、垛身還是火眼都有多種形式。
很多磚窯廠都要靠反覆的組合來確定一套最適合某個窯洞的搭配形式。
盛大貴的厲害之處就在於,他的存在可以大大減少這些實驗方式,節省時間也節省材料。
炕腿採用二順坯形式;垛身是直斜條抹法;火眼則是搭橋火眼。
工人們第一次搭建磚垛容易手忙腳亂,盛大貴沉穩有力的聲音大大的減緩了他們的緊張。
老專家見多識廣,聽他的准沒錯!
隨著一個個磚垛搭建起來。
盛大貴比對了加煤孔的位置又去確定了通風孔和煙囪的情況後點點頭。
王向紅趕忙問道:「沒問題?」
盛大貴笑道:「準備鞭炮吧,準備點火焙燒!」
焙燒是燒制磚瓦的最後工序,也是決定質量的關鍵環節。
只有在焙燒過程中,黏土物料的各種成分才能在高溫作用下發生物理反應、化學反應,最後燒製成堅硬高強的磚頭!
磚垛搭建結束。
還要將窯洞設置出預熱帶、焙燒帶、保溫帶和冷卻帶等區域。
這裡面都有大學問。
別看燒磚燒瓦是農村工廠就能幹的活,也別看我國在仰韶文化晚期就掌握了燒磚技術。
可『能燒』和『燒得好』、『效率高』完全不是一回事。
要不是王憶恰好認識盛大貴這個專家,那他們想要辦起磚窯廠可就太難了。
預熱帶設置出來,木工組提供的木屑和於文山送來的優質煤屑放入,接下來就可以準備點火。
一通忙活,又是傍晚時分。
盛大貴說道:「提起風閘來進風,準備預熱吧。」
王向紅說道:「那也得準備點鞭炮了?」
盛大貴笑道:「不用準備,現在就可以點鞭炮了!」
王向紅聽後精神一振,叫上王憶親自去點鞭炮。
他們帶來了兩掛鞭,每一掛都是一千響的大鞭!
防風打火機燃燒起火焰。
『嗤嗤』的聲音頓時響起,接著:
「砰砰砰……」
海風吹起,鞭炮搖晃,硝煙瀰漫!
待在一起的社員們急忙使勁呼吸,王憶詫異的看向他們,有人嘿嘿笑道:「聞見鞭炮這個硝煙味,就感覺像是過年了!」
王向紅說道:「距離過年是不遠了,咱們加把勁,爭取多燒出點紅磚來,等到過完年,咱就正式開工修房子了!」
王憶說道:「先給學校修房子,規劃我已經做出來了,我也委託學土木工程的同學幫咱們設計了學校的教學樓、宿舍樓這些建築,回去我就安排學校做準備。」
王向紅聽後點點頭:「有道理,那就從學校開始建起——這得把學校都給推了重新建的吧?」
這是必然的了。
鞭炮響起、磚窯開火。
接下來就是等待。
王憶和王向紅開船返程,帶上了大膽他們這一隊人。
建築隊就要干建築隊的活,不能跟磚窯廠工人搶活干!
大膽等人挺不高興的,回去的路上就在船上嘟囔:「我不想干建築工,我想當磚窯廠工人。」
工人工資高!
建築工是拿工分的。
王向紅給王憶使了個眼色,說道:「我就說你給工人定的工資太高了。」
王憶嘆氣道:「等等看吧,磚窯廠當小工真是個苦工作。這樣,咱們隊裡改一下,不管是什麼工種,都拿工分!」
現在他算是體會到『不患貧而患不均』的難處了。
社員們以前都受窮,誰也沒話說。
如今每個季度都有分紅,家庭收入劇增,結果因為上工不同拿錢不同,內部就有聲音了。
王向紅說道:「嗯,根據工種不同、勞動量不一樣還是拿工分吧。」
「唉,」他也忍不住嘆了口氣,「錢未必是好東西,怎麼窮的時候大傢伙還能聽組織安排、心往一處使,這如今不窮了,反而小心思多了?」
大膽一行人聽說在磚窯廠當小工同樣拿工分,頓時老實下來。
王東明嘟囔說:「隊長、王老師,咱們社員當工人拿工分,外面僱傭的人卻是高工資?這說不過去吧?」
王憶說道:「外面僱傭的人有分紅嗎?你們要是不要分紅,我也給你們工資,好不好?」
這次徹底沒人說話了。
但有人心思靈活,問道:「王老師,要是咱們公社其他隊的社員來當工人,那怎麼弄?給他們開工資?」
王憶說道:「對,外隊社員來當小工給開工資。」
社員們彼此對視一眼。
小心思都活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