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皇帝竟就穿著常衣在炕上睡的,不知他多久沒這樣踏實地睡一覺了,翌日該是上朝的時辰都沒有醒來,嵐琪叫了幾次,才迷迷糊糊睜開眼。一向機警警醒的皇帝竟然安心到緩不過神,只等被伺候著換洗漱換朝服,才漸漸清醒,身上不似昨日那般酸痛沉重,此刻倍感輕鬆,看著踮著腳給自己系領口扣子的嵐琪,禁不住湊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嵐琪害羞不已,嗔怪著:「大清早的,叫人看見。」
「朕親親自己的妻子,有什麼不可的?」玄燁心情甚好,果然這些日子壓著他情緒的,身體本身的疲倦也是一個緣故,加上樑公公不如李公公那般體貼細緻,各方面都不如從前稱心如意,昨晚在這裡,什麼煩惱瑣事都懶得想了,明明永和宮就在紫禁城,可踏進這道門,就是很不一樣。
目送皇帝神采奕奕地上朝去,嵐琪心滿意足,舒展筋骨,與環春笑說昨晚三個孩子怎麼都那麼乖一點不見哭聲,環春卻笑:「都哭過幾聲的,可見您和皇上睡得香,沒聽著。」
「皇上睡得是沉,極少見早晨醒不過來的時候。」坐在鏡台前,烏雅嵐琪想,她這輩子還能不能有些更大的出息和想頭,眼下她覺得自己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讓她的男人過得安心舒適。身為皇妃,是這萬萬人大國中屈指可數的尊貴人,可她的理想怎麼那麼簡單尋常,往人堆里一紮,立刻就要淹沒得無影無蹤。
正自嘲著胡思亂想,瞧見綠珠進來,她笑罵:「昨晚你嚇唬我來著,欺負你家主子就那麼好玩?」
綠珠笑眯眯地應著,但立刻說正經事:「皇貴妃娘娘請各宮娘娘一早過去議事,奴婢伺候您換衣裳進了膳就過去吧。」
這事兒不能耽誤,嵐琪不再犯懶,與諸人一道手腳麻利地收拾乾淨,一面問皇貴妃的身子怎麼樣了。這事兒環春有留心,說養得還不錯,但估摸著大事兒是經不起了,明擺著的事,皇貴妃就是富貴閒人的命。
而綠珠說皇貴妃請各宮娘娘議事,果然是六宮幾乎都齊了,算得上是開年來喪禮以外頭一回集得那麼整齊,許久不見的覺禪貴人,也和易答應一道立在後頭,而上首坐著皇貴妃,底下幾把椅子有限,是宜妃、德妃、榮妃並幾位嬪位的娘娘,貴人以下都烏泱泱地站在後頭。
宜妃比嵐琪來得早,算是殷勤的,可她坐定看著嵐琪走進門的樣子,毫不顧忌地就把眼珠子瞪地溜圓,那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不敢想眼前這個女人曾經差點就要死了,這才多久不見面,光彩亮麗簡直更甚從前。
怪不得昨晚聽說德妃半路上攔截皇帝硬把人帶回永和宮,開年以來還是皇帝頭一回在妃嬪寢殿留宿,果然她烏雅嵐琪能攏著皇帝,靠的就是一身狐媚功夫。
此刻,青蓮當著眾位妃嬪的面說:「惠妃娘娘依舊病著,奴婢方才去請,隔著屏風見了一面,娘娘說她來不了了,讓奴婢替她向您請罪。再有一件事,恐怕這一年半載不得幫著榮妃娘娘理事,榮妃娘娘一人也忙不過來,還請諸位商議個法子,另尋一人幫襯榮妃娘娘。」
座下僖嬪哎了一聲,頗有幾分落井下石的味道,看似好意地說著:「惠妃娘娘這病怎麼要病那麼久,難不成長春宮裡如今都請不得能幹的太醫了?」
座下悉悉索索有聲,都知道明珠一派即便皇帝不下狠手剿滅,也是江河日下再不能恢復從前的氣勢,換言之惠妃的仰仗自此沒了,她頂著妃位的頭銜,頂著皇長子生母的尊貴,是該好好想一想將來如何在這六宮自處。而以惠妃的城府,這一年半載甚至更長久的忍耐,對她不是什麼難事兒。
佟嬪難得在這樣的場合上開口,但今日的話,都是一早過來姐姐授意她的,不知為何姐姐要她開始參與六宮之事,說哪怕不做主,讓人知道她的存才也成,這會兒清了清嗓子說:「惠妃娘娘養病要緊,可六宮的事也不得耽擱,太皇太后崩逝,宮裡小有一陣混亂,往日隱匿的弊病都露出來,正好趁眼下一一著手處理才好。既然惠妃娘娘請皇貴妃娘娘另外請賢,姐妹們此刻就該推選一人出來,待稟過太后無異議,便是了。」
眾人都紛紛看著佟嬪,對這位一貫柔弱的小婦人刮目相看,座上皇貴妃不等眾人議論她妹妹,已開口問榮妃:「你覺得誰好?」
榮妃未及開口,敬嬪笑道:「自然是德妃娘娘了,臣妾瞧著德妃娘娘氣色極好,想必身體大安,娘娘一直料理慈寧宮的事,往後協理六宮之事,必然也面面俱到。」
一旁宜妃變了臉色,心裡默默等著有沒有人為她說話,正不耐煩,卻見對面德妃起身,朝皇貴妃福了福道:「永和宮裡三個奶娃娃,臣妾實在分身無暇,還請娘娘勿怪,並非臣妾偷懶。」她縴手一抬,指向宜妃,「宜妃妹妹一向機敏,阿哥公主漸漸長大,在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