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剛才說的那些話,想想之前他們說好的默契,今天的確是她有些無理取鬧,人家來了也不好,不來也不好,到底要他怎麼做?她捨不得玄燁離去,說得不過是想他哄一哄的氣話,結果適得其反真的把他趕走了。
門外頭,玄燁跨出門檻後,朝邊上稍稍一閃就不動了,卻推了廊下幾個小太監讓他們慢慢往外走,眾人都不知道皇帝要做什麼,但皇帝虎著臉示意他們噤聲,個個兒大氣不敢出地候在一旁,除了小太監們走出門外的腳步聲,屋子裡靜悄悄,外頭也輕悄悄,好半天不見動靜。
梁公公正一頭汗不知如何是好,只聽得屋子裡桌椅挪動的聲響,旋即竹簾被猛地掀開,一道倩影從裡頭竄出來,但見一身水藍色夏裳的德妃娘娘急急忙忙跑出去,看傻了一院子裡的人。
玄燁唇邊泛出促狹的笑意,負手緩緩踱步到屋前,正對著嵐琪遠去的背影,梁公公環春幾個立刻明白了皇帝在做什麼,他們幹嘛對人夫妻倆打情罵俏的事兒瞎操心,趕緊吆喝不相干的人退下,離不開的,則都背過身子去不許看。
嵐琪一口氣跑到門外頭,兩邊張望,連御輦的影子都看不著,失望至極地轉過身,乍見玄燁負手立在屋前。天色暗了,離得又遠,即便玄燁站在燈籠下,也看不清他的五官,可嵐琪怎麼覺得他就是笑若春風的模樣,而「春風」一陣陣過來,都是他對自己又笨又傻的嘲笑。
「娘、娘娘……」那幾個被皇帝要求走出來等著的小太監尷尬地說,「娘娘,萬歲爺沒走,您、您要去哪兒,奴才給您掌燈籠。」
嵐琪臉上憋得通紅,半句話也說不出,她可三十歲了,卻做出十幾歲小姑娘才會幹得傻事,剛才院子裡的人都看著她跑出來,她往後還怎麼做他們的主子。
似乎是見嵐琪不動,玄燁朝她走來,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幾個小太監見聖上要來,都紛紛背過身去,嵐琪再想往後退,可看到玄燁越走越近,她怎麼就定住了似的,動也不能動。
玄燁走到跟前,將她上下打量一番,伸手牽住轉身就往回帶,一面說著:「天就要黑了,跑出去餵蚊子?」
嵐琪朝後扯了扯,玄燁回身瞪了她一眼,她心裡一慌,老老實實就跟上來,一路回到屋子裡,但明明環春她們都背過身,可嵐琪還是覺得她們都在嘲笑自己。
玄燁進了門才鬆開的手,他往裡走,嵐琪定在門口不動,玄燁不得已又回來帶著她,嘖嘖道:「剛才看你跑出去的樣子,心想你的腰傷真是好了,朕很安心。」
嵐琪跟在他伸手,玄燁突然停下來,她便撞上了他的身子,不等自己讓開,就被玄燁轉身摟入懷裡,輕聲道:「朕今晚來,本是有件事要與你講,章佳氏有沒有身孕,與朕今晚來沒有關係,關起門從來只有朕和你,做什麼去想別的人?你心裡不痛快,就大大方方發脾氣,朕幾時與你計較過?朕有那麼多妃嬪,可你只有朕一人,還不許你撒個嬌吃醋嗎?」
嵐琪囁嚅:「皇上故意說這好聽哄人的話,卻讓人家更難堪。」
玄燁笑道:「人家是誰,和你什麼相干?」見逗得嵐琪發急了,才正經些許道,「今晚是要與你講,朕要御駕親征了。」
「御駕親征」四個字鑽入耳朵里,嵐琪渾身都繃緊了,方才一切兒女情長的痴纏胡鬧都消失殆盡,這四個字有多鄭重,仿佛一瞬間什麼都能無所謂。
玄燁輕輕拍她腦袋,皺眉道:「朕才說一句,你就呆成這樣,改日朕帶兵離京,怎麼放心你?」
嵐琪抿著嘴,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了玄燁的手,玄燁笑著道:「朕從正月進園子起,就開始部署這件事,到如今萬事俱備,就等發兵漠北痛擊噶爾丹,朕勝券在握,而你呢,好好在家等著,朕把這個大家交給你了,等朕凱旋歸來。」
嵐琪高高抬起頭,鄭重其事地說:「臣妾等皇上凱旋,宮裡的事皇上不要擔心,臣妾會侍奉太后,會和榮姐姐一道管理好六宮,不給您丟臉。」
「朕信你。但這件事除了你,連太后都還沒說,現在還不著急說,等朕把純禧嫁出去了,六月里會昭告天下,到時候後宮裡必然有些波瀾,又要為難你。」玄燁微微笑著,低頭與她幾乎鼻尖相觸說,「想想你是怪可憐的,朕逍遙快活,你一面要忍耐,一面還要受委屈跟著收拾,可朕總是欺負你。」
本來滿肚子委屈不甘心的人,為了「御駕親征」四個字完全變了模樣,滿心就想照顧好讓他高興讓他放心,盼著他早去早回,盼著他萬丈榮光凱旋歸來,一時間什麼杏兒什麼王常在都無所謂了,只要玄燁此番出征順利歸來,她什麼都能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