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袁答應不懂。
「再問為什麼,你會和我一樣下場,你還要問嗎?」王常在目光犀利,與平日在人前的柔靜溫和截然不同,不論是她天性如此隱藏得好,還是被僖嬪折磨得變了本性,如今的王氏,真真脫胎換骨了。
袁答應苦求不得果,最後只能戰戰兢兢離去,她走時那個罰跪的宮女被拖了過來,已經跪得雙腿站不起來,伏在地上嚶嚶哭泣,嚇得袁答應不敢靠近,可那宮女哭道:「答應,救救奴婢吧。」結果被啟祥宮裡的人扇了兩巴掌拖走了。
袁答應幾乎是跑著出的啟祥宮,像是從地獄裡逃出來一樣,一口氣走了好遠的路,才停下腳步捂著嘴哭:「為什麼會這樣的?」
宮女勸她不要在路上哭,會被人詬病指責,可是袁答應雙腿無力走也走不動了,扶著宮牆抽泣著,終於前方有人過來,宮女著急地說:「這下糟了。」
前頭一乘軟轎緩緩而來,瞧見這邊有人,有太監跑來問是誰,打聽清楚再跑回去稟告,便見暖轎在近處落定,衣著華麗的惠妃從轎子上下來,扶著宮女的手走來,口中道:「大過節的,袁答應在這兒哭什麼?」
啟祥宮裡,幾個宮女收拾了桌椅茶具,一面嘴裡囉嗦說人手不夠,勸王常在別再往屋子裡帶客人,她們忙不過來。個個刁鑽刻薄,不把王常在當主子看待,王氏卻根本不在乎,擁著被子隨便她們說這些話,藥給了就吃兩口,飯菜茶水若沒人伺候,她也懶得管。
那日皇帝把書信撂在她面前時,她以為自己死路一條了,可是皇帝卻沒有讓她死,而是把她送來這裡,過上什麼叫生不如死的日子。
是她自己糊塗,是她自不量力,為何不好好享受皇帝對自己的幾分喜歡,安安生生在宮裡錦衣玉食一輩子,偏偏要幫家裡傳遞消息,她到這一刻也不明白,自己當初究竟是怎麼想的。
皇帝說不會殺她,因為他惜才,曹寅和李煦是他的股肱之臣,他不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人才,但他們利用王常在偷窺皇帝心思,就是死罪,皇帝若辦了王氏,等同是揭露他們的罪過。而王氏天生麗質又具書卷氣息,皇帝本是有幾分喜歡,如此一來更加震怒,自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王常在和袁答應都明白,她們是曹大人和李大人獻給皇帝的禮物,說白了就是與皇家攀幾分親戚,能以此獲得皇帝更多的信任和利益,她們是棋子,棋子只能任人擺布,下棋之人,怎會容許棋子背叛自己。
那日寧壽宮宴席散後,嵐琪領著嘰嘰喳喳的孩子們離開,小傢伙們都纏著要額娘抱,她只有兩隻手哪兒忙得過來,覺禪貴人便主動來牽了十四阿哥,隨嵐琪一道回永和宮。但到了門前她沒再進去,跟來僅僅是為了提醒德妃娘娘:「臣妾聽說,袁答應半途退席,是去了趟啟祥宮。」
嵐琪立時警覺:「惠妃後來也提前離席了。」
覺禪貴人會心一笑:「娘娘明白就好。」說罷便帶了香荷離開,嵐琪皺眉思量須臾,轉身進門,將環春叫到身邊說:「你去好好打聽一下,王常在在啟祥宮日子過得怎麼樣。」
嵐琪沒有去幫別的女人討皇帝歡心的好意,也不會心甘情願推皇帝去眷顧誰,當日為了宜妃的事,玄燁事後沒少找她算帳,她也不想再發生同樣的事。
可冷靜下來想,皇帝看似抬高了王氏的待遇,看似給予了恩寵,實則卻任憑她在啟祥宮裡被僖嬪折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算是拋棄她了。可王氏是聖駕特地從江南帶回來的人,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暗中維繫著皇帝與大臣微妙的關係,所以嵐琪不明白,王氏到底怎麼惹怒了皇帝,能讓玄燁連最要緊的事都不顧及。
更可惡的是,就在王常在和袁答應幾乎絕望時,惠妃果然就趁人之危伺機而發,王氏和袁氏雖然在宮內沒有依靠,可她們背後是江南,皇帝不能讓江南漢人寒心,就註定不會真把那兩人怎麼樣,可她們一旦被惠妃利用,就算成不了大事,鬧心的小事也足夠難纏。
等環春再去細細打聽,將王常在窘迫的境遇告訴主子,嵐琪直聽得心內發緊,她不明白玄燁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的。環春便怯怯說了梁公公那日撂下的話,謹慎地對主子說:「照梁公公的意思來看,該是皇上故意把王常在送去讓僖嬪娘娘折騰的,僖嬪娘娘的脾氣宮裡誰不知道,當初咱們不也說來著,皇上若是真喜歡,幹嘛把王常在往啟祥宮裡塞。」
嵐琪想到彼時自己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心態,不禁自責愧疚,此刻沉甸甸地說:「再怎麼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折磨,回頭真出了什麼事,皇上就該心煩了。梁總管為什麼不早說,這上頭的事,總要有個人勸他才好。」
環春著急道:「皇上顯然是氣大才會這麼做,主子您要去說嗎?萬一惹怒皇上,本來和您不相干呀。」
嵐琪心裡咚咚直響,她記得呢,玄燁警告過她,別自以為是去做別人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