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宮女認得香荷,說她是覺禪貴人身邊的,陳常在便繞過樹叢來,果然見貴人在此,忙躬身施禮,道:「臣妾不知貴人前來,多有失禮。」
覺禪氏見她面色蒼白憔悴,宮內的傳言自己早有所耳聞,如今親眼看見果然不假,分明便是害了相思病的模樣,且笑:「何來失禮,倒是我攪了你的清靜,妹妹若是不嫌棄,我們一道坐坐可好?」
陳常在頷首答應,侍立在一側請貴人先行,轉到方才她孤坐的地方,正好可見園中湖景,微風習習波光粼粼,伴著陣陣桂花香氣,很是安逸的地方。覺禪氏細細看身邊的人,見她眼眉沉靜安寧,若說有相思病,倒也溫和。
邊上香荷見主子的神情,猜想她們或許有話說,便拉了陳常在的宮女一道去打桂花要釀蜜,陳常在不禁叮囑:「你們找一根長杆去打,別使勁兒搖樹幹,傷了根本明年可就不開花了。」
覺禪貴人笑道:「妹妹心善,連花花草草都捨不得傷害。」
說起來,覺禪氏從不和沒有利用之處的人往來,宮裡的人複雜,她冷艷看她們,從中找出可以利用的人就好,德妃如是,敏常在如是,凡事能讓她一步步走到最後的人,她才會往來,今天不知怎麼,就坐下來和陳常在說起了話,如果一定要給自己找一個緣故,大概她從江南來,而江南一直是容若和自己神往之處。
此刻陳常在聽覺禪貴人夸自己心善,不禁笑:「貴人覺得心善,旁人大概只覺得臣妾矯揉造作,她們都說我們漢家女子最矯情。」
覺禪氏一怔,直白地問:「怎麼與我說起來,你一點都不介意?」
陳常在點頭:「您的事,臣妾聽說過,您和她們不一樣。」
「是嗎?」
陳常在眼中微微閃爍光芒,但言:「貴人姐姐,臣妾能問您一句話嗎?」
覺禪氏心裡略掂量,面上笑:「有什麼要緊事?」
說話的人眸中有痴情,朱唇微動:「貴人艷絕四方,至今仍是宮裡傳說的美人,臣妾也覺得如此。當年皇上對您很眷顧,可是您生下八阿哥後,就沉寂了。這麼多年來,您心裡難過嗎?皇上他那樣無情。」
覺禪氏不免一嘆,皇帝對她無情,是她的造化,也因此她對皇帝的恨並不深,心裡又怎麼會難過?但眼前的人顯然是個痴兒,她動情了,竟然愛上年紀幾乎可以做她父親的皇帝。十幾歲,果然是把愛情看得最重的年華,任何事任何人都及不上心中的情意重要,偏偏她愛皇帝,可皇帝辜負了。
陳常在見貴人不言語,慘慘一笑,繼續道:「宮裡這樣境遇的人,實在太多了,景陽宮的萬常在,鍾粹宮的兩位貴人,就連您也是,而臣妾好歹還陪伴了皇上好一陣子,可是皇上他怎麼說拋下我,就真的再也不管了?我聽說從前大家都討厭啟祥宮的密貴人,為什麼皇上對她還那樣在乎,是不是我沒有密貴人漂亮,沒有她溫柔,是我不夠好嗎?」
覺禪氏心裡顫了顫,尷尬地問:「妹妹這些話,難道見一個人問一個?」心中就想,怪不得宮裡有傳聞,說陳氏害了相思病,這還是深居鍾粹宮不出的人,若是在外頭晃悠,真要問得人盡皆知?
「只是和臣妾一樣境遇的人,臣妾才會問。」陳常在還清醒著,並沒有痴傻,欠身告罪,「臣妾叨擾您了。」
剛才一瞬,覺禪氏還覺得陳常在有些許不正常,倒是這會兒冷靜的模樣,讓她覺得可憐了。這種事往往痴纏哭鬧討不得半點同情,冷靜的堅強,才會讓人心疼。不禁問:「戴貴人她們,都怎麼回答你。」
陳常在苦笑:「姐姐們都說不知道,她們沒想那麼多。」
「那你自己呢?」
「我總在想,皇上還會不會喜歡我,我想去爭一爭。」陳常在說著卻晃晃腦袋,嘆息,「可我又想,皇上就是因為我瞞了身孕的事厭惡我,我只是想討他歡心都如此結果,若再敢爭寵,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覺禪氏笑:「妹妹心裡既然都明白,又何苦執著,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