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一整天,直到分別前,嵐瑛都偷偷留意著外甥女,溫憲的笑容會在人後迅速消失,可一到人前,就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因說好了讓小宸兒今晚住在姐姐的公主府,她把一雙外甥女送到宅門前,自己便要回家去。
可坐在馬車上,看到小公主歡快地奔跑進姐姐的家裡,溫憲卻舉目向來路深深忘了一眼,那惆悵和期許的神情,竟然也會出現在溫憲的眼中,她恐怕是天底下,唯一能無所顧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這是為了什麼而悲傷?
嵐瑛的馬車很快就動了,她沒能再多看幾眼孩子,可心裡沉甸甸的,回去時愁眉不展,阿靈阿問她怎麼了,嵐瑛旁敲側擊地問國舅府如今怎麼樣,阿靈阿說,索額圖被皇上「軟禁」在京城,一點點砍掉他的羽翼臂膀,赫舍里一族的黨羽距離滅亡不遠了,明珠黨早在多年前就受挫,如今能一手遮天的就是國舅府,另有瓜爾佳氏、富察氏慢慢起來了。
阿靈阿更道:「有幾句傳言我聽著不是滋味兒,只怕告訴你更加惹你不高興,你要不要聽?」
到如今,阿靈阿的年紀越發大了,嵐瑛卻是嬌俏美婦人,叫他喜歡得愛不釋手,夫妻之間別有一番情趣,也算恩愛和睦,嵐瑛毫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說:「吞吞吐吐的,不說就別說了。」
阿靈阿卻猴上來摟著妻子說:「真真假假也不曉得哪兒傳出來的,說舜安顏當了額駙後,上回公主小產,往後不知幾時才能有子嗣,這樣下去國舅府的香火就傳不下去,國舅府子嗣眾多,原本佟國維是最喜歡舜安顏這個大孫子,但如今這樣,恐怕國舅府要另選一個人來繼承家業,舜安顏就好好地當他的駙馬爺去。」
嵐瑛聽得心裡很毛躁,問道:「真的假的。」
阿靈阿慵懶地躺著說:「不曉得,但無風不起浪,舜安顏如今得到皇上重用,跟進跟出得忙碌,和公主聚少離多,不說生養不生養,他若伺候不好公主,公主在外頭養男寵的話……」
「你要死了,胡說八道,一把年紀了還這麼顛三倒四。」嵐瑛哪裡聽得這種話,把阿靈阿一頓捶打,阿靈阿吃不住了滾到一邊去,沒好氣地說,「是你要聽的。」
夫妻倆自然不會為了這種事鬧翻,隔天嵐瑛來接外甥女一道進園子請安,溫憲也帶了細軟要在暢春園住一陣子,舜安顏被皇帝派了外差,這幾天都不在京城,果然如小姨母所料,她進了園子見誰都笑呵呵的,更哄得老太后眉開眼笑。
午後孩子們陪著太后休憩,嵐琪便和妹妹回瑞景軒,其他妃嬪也各自散了,姐妹倆單獨待一會兒,嵐琪讓環春拿來首飾,讓妹妹幫她一起挑一挑,攢出一盒漂亮的來,要給小宸兒當嫁妝。
半天后,嵐瑛見四下無外人,便道:「近來皇上總是給額駙派外差嗎?」
嵐琪不以為意,頭也不抬地說:「舜安顏做事乾脆利落,很得皇上喜歡,近些日子差事是多了些。我曉得你的意思,他們小夫妻聚少離多,我心裡也擔心,但溫憲看著好好的,據說舜安顏在家的日子小兩口就膩歪在一起,偶爾分開也好,小別勝新婚嘛。」
「小別勝新婚,那是相聚了才說的話。」嵐瑛道,「若是我,一者不願和丈夫分離,二者分離了若盼不到回來的日子,心裡不知要多難過。」
嵐琪笑著:「你們都老夫老……」她心裡一咯噔,妹妹和阿靈阿都老夫老妻了,哪裡還會惦記這些事,她抬頭看著妹妹,略嚴肅地問,「溫憲怎麼了?」
「我是實打實看在眼裡,才會亂猜的。」妹妹顯然也緊張,萬一沒有的事,反成了她挑唆外甥女夫妻倆不和睦,但還是慢慢將昨天看到的事告訴了姐姐,更反問嵐琪,「姐姐就一點兒沒覺得溫憲哪裡不對勁?」
嵐琪心疼極了,她知道妹妹不是大驚小怪的人,若非看的真真的,絕不會胡說,可再想想這麼久女兒陪在身邊的模樣,真是一點都沒察覺到不妥,她神情怔怔地說:「要是找你這麼說,她人前人後兩個樣子,那在我和太后面前,真是拼死裝著了。」一想又奇怪道,「乳母一直幫我盯著府里的事呢。」
嵐瑛道:「乳母畢竟在孩子跟前當差,她若發狠不讓乳母多嘴多舌,乳母也不敢啊。」
嵐琪立時叫環春把公主身邊的人找來,大熱的天,乳母過來時已經一頭的汗,結果直接被逼問這種事,更是嚇得虛汗淋淋,嵐琪的神情低沉得叫人不敢直視,嵐瑛便替她嚇唬乳母:「都到這個節骨眼兒了,你還不說實話,要不是你耽誤了,能拖到現在嗎?公主年紀小遇事不知道怎麼解決,當然要娘娘扶持著了,既然你是不會當差的,往後另找人替代你,可你在宮裡府里待久了,也不會輕易便宜你放你回去,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乳母嚇得伏地顫抖著,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嵐琪這才知道,小夫妻倆是如何貌合神離,舜安顏對公主也說不上什麼不好,可總是畢恭畢敬把溫憲供在「公主」的位置上,剛開始的時候溫憲會鬧,夫妻倆分分合合,額駙還會動搖,會重新像平常夫妻那樣對待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