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下意識說出心裡話:「公子這是被店家騙了吧?這麼丑的紙鳶,怕是倒搭錢都不會有人願意要的。」
那個時候,侍從阿裕已經跟在了崔珩晏身邊,還不等公子璜做出回應,已經皺起眉毛:「阿笙慎言,這可是公子他親手所制的。便是你真的覺得丑,也不應當說出來的。」
他還邀功一樣看向崔珩晏,認真道:「我說的對吧,公子?」
崔珩晏溫柔一笑:「你說的不錯。」
因此沒過一個月,除了嘴皮子,其實一無是處的新小廝阿余就走馬上任了。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阿笙還是記得當時的好心情。
公子的紙鳶是她生平見過最丑的,老鷹的翅膀也是歪歪斜斜的,飛得也沒有牆外的孩童們放著的燕子飛得高,甚至最後這只可憐的老鷹還在空中散了架。
可是阿笙確定,那一天的她是整個涿郡中最快樂的孩子。
便是能做公主皇后,她都不想換。
即使是現在,阿笙也沒有忘卻整個胸腔都震盪著快樂的感覺,有雲雀在她耳邊高聲歡唱,小小的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不舒服與傷悲都拋到天上。
清風颳過,繩子斷了,公子難得也露出個氣喘吁吁的狼狽樣子,阿笙的髮髻也散開,可是那散了架的老鷹,尚尤飛在無邊無垠的藍天之上。
有鳥二十,不敵折翅老鷹。
雙桃表面上不在意,可是當時幼年的她一直趴在窗欞上,牢牢注視著那脫離開繩索,自由自在於天際翱翔的老鷹紙鳶。
她喃喃自語:「我就是那老鷹。」
便是這麼多年過去,雙桃也從未改變過自己的想法。
她用手比劃出一個攥緊繩子的動作,問默默不語的阿笙,「你知道嗎?我娘她就是把我當做一個紙糊的風箏,一舉一動都要看阿弟的情況。」
雙桃也不在意有沒有得到回覆,自顧自地說:「他若是身體強健些,娘也就心情好,偶爾多放一截繩子,讓我能自由自在地歇息一會兒,若是阿弟身子不好,我也就得跟著兜頭撞在樹上,撞進烏漆墨黑的泥潭裡,撞得皮開肉綻,卻得用這血肉錢來替他治病,回頭還得露出個笑模樣。」
「我真恨不得他死了。」雙桃咬牙切齒,唇里幾乎是沁著毒汁。
阿笙輕輕問:「所以,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雙桃霍地抬起頭,眼睛比黃昏的微光還要亮,「我想再不做這受人掌控的紙鳶,我想擺脫這繩索,我想能為自己而活!」
「消得春風多少力,帶將兒輩上青天。」雙桃唰地站起來,眼瞳里似乎要燃燒出火焰,「這還是阿笙你識字的時候說給我聽的,我從不曾忘記這句話。」
「我要憑藉東風上青雲,踩在這群人的頭上,屹立於高山之巔。」
「我要讓我娘看看,她的女兒絕不比那個病癆的兒子差!我的人生絕不該停在勾欄院裡頭,做個醉生夢死的女子。我要往上爬,便是最後終究也要頭破血流,我也要往上爬,便是踩著旁人的屍骨,我也要拼了我這條命往上爬,犧牲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她的眼睛明亮,一向柔媚的眉目也跟著生動起來,整個人就像燒著的一團火,要將這淒冷寒食節簇染上葳蕤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