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晏烏黑潤澈的眼睛卻依舊錯也不錯地盯著她:「要阿笙來餵我。」
阿笙精挑細選,拾了幾顆形狀最為別致的青梅在碟子上, 遞過去, 「已經給你拿到嘴邊了。」
崔珩晏充耳不聞:「要阿笙來餵我。」
長嘆一口氣, 阿笙接過還很燙的藥碗,用銀匙來回攪動了很多下, 復又遞迴去,「已經不熱了。」
崔珩晏睫毛都沒顫一下:「要阿笙來餵我。」
阿笙惱羞成怒,氣急敗壞道:「公子是鸚鵡嗎,來回就只會說一句話?」
怎麼一生病就又變回了小孩子?
不對啊, 公子年幼的時候也沒有這麼能折騰人。
小時候雖然性子不大好, 但其實在喝藥這種事情上很乖的, 從來都不需要人哄, 自己默默地蹙著眉頭喝下去。
阿笙當時只覺得自己心疼的都快要化掉了,感覺小公子又懂事又溫柔, 再苦都不會說出來, 而是悶在心裡。
呵,全是在她面前裝的吧。
現在年歲大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露出他嬌氣的本來面目!
似乎沒察覺出來阿笙複雜的目光, 崔珩晏又伸出白皙的手指扯她的袖子,來回地搖,「阿笙餵我的話,我一定不叫苦,而且從此都好好喝藥。」
有微弱的熱度順著被拽住的衣袖蔓延而上,阿笙拽回來,孤疑道:「你說真的?」
崔珩晏信誓旦旦的:「這是自然。」
無奈之下,阿笙重新拿起了碗,舀起一勺深黑色的湯藥,擱在嘴邊又細細吹了吹。
然後阿笙半傾著身,遞到公子的唇邊,囑咐道:「小心別灑掉。」
公子原本喝掉半碗藥時,留在唇邊的痕跡已經被月色蒸發,現下又是乾燥而無色的。
可是被這新遞過去的這湯藥潤澤,薄唇又開始漸漸迤邐出洌灩水光。
崔珩晏眨眨眼睛,緩緩啟唇,將湯匙細細慢慢地咬進去,精緻的喉頭在優美的脖頸上來回滾動一下,泠泠月光下散開的便是一卷詩意。
噹啷一聲清脆的響。
崔珩晏輕笑一聲,乖巧道:「我喝掉了。」
原本有些怔愣的阿笙回過神,忙把湯匙微用力撤出來,路過他的舌尖與唇重新落在她垂眸的視線里。
乾淨的。
確實喝掉了。
於是開始這樣重複的周而復始。
不僅崔珩晏因著這藥劑的澀意與辣味,光滑的額頭復又染出了一層薄汗,連阿笙的粉白雙頰也蒸騰上微溫的霞意。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邊角處站著的阿余,完全搞不懂這是為什麼——
如果當真覺得苦的話,直接一口氣灌下去,難道不是比這樣鈍刀子割肉的苦楚來的痛快得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