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樂不可支地點頭:“你晚上會回家吃飯嗎?我從法院出來就直接去超市買。”
“明晚在家,”他看著時間差不多了,迅速吃完剩下的白粥,“下午我會在醫院,外公有個很重要的專家會診,可能會晚飯後再回來。”
他每逢有八點的課,都比她走的早些。
可到家的時間又比她晚很多。這種事不能多想,也不能深想,她沒有一天不在盼著畢業盼著開始正式工作,分擔他的壓力,可卻只能耐心等待。
她怕超市沒有栗子,特地去離家遠些的菜場買了食材回來。
因為怕看殺jī,她特地挑好了jī,跑到很遠的地方看著,直到攤主把jī處理gān淨才又上前付錢,接過血ròu淋漓的塑膠袋。
“小姑娘怕血啊?”攤主很好笑地問她。
“血倒不是很怕,”童言厚著臉皮坦白,“就是特別怕看到殺活的東西,所以很多時候都在超市買冷凍的……”
“超市的不好,不如現殺的好,”攤主隨手從自家蔬菜攤位抓了把蔥,遞給她,“來,給你壓驚的。”
童言被這把蔥逗笑了,道謝接過來。
菜場的位置很奇怪,沒有可坐的公jiāo車,走路的話又要二十幾分鐘。縱然還是冬天,她這麼徒步走回小區,還是順利出了身汗。
六點多,天已經徹底黑下來。小區裡的照明燈都早早打開來,遠近匆忙走著的,都是趕回家的人。因為還沒到吃飯時間,她走得倒是不急,慢悠悠地往自家的樓走。可就在繞過樓下的綠地後,卻看到不遠處的兩個人。
是陸北和方芸芸。
兩個人以大幅度的動作,在半開的樓門口相互拉扯著,童言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還沒有看到她。一個是始終拉著門,想要進去,另外的那個卻始終攔著,卻不願正面衝突的樣子。防盜門因為長時間不能關閉,在響著刺耳的報警聲。
這裡是她家的樓門。
她大概猜到發生什麼事,想要躲開,卻又怕方芸芸真的衝上樓。
就在猶豫時,方芸芸終於看到站在路燈下的童言,馬上甩開陸北,向著她走過來。步子又急又緊,像是怕她逃走似的。
左右都躲不開,倒不如坦然些。
童言看著她走到自己面前,還沒想好怎麼開口招呼,方芸芸忽然就揚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這是你欠我的。我欠你的那些,都會還給你……”說話間眼淚已經噗嗤噗嗤地落下來。
聲音大的嚇人。
在安靜而空曠的小區里,顯得極刺耳。
她站在那裡,有幾秒的大腦空白,臉頰的痛感開始慢慢擴大著,卻根本就聽不清方芸芸在說著什麼。
陸北衝上來,扯過方芸芸的手腕:“你瘋了嗎?從昨天鬧到今天有完沒完?”
“我真的瘋了,陸北,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我掏心掏肺對你,你究竟想要怎麼樣?”方芸芸拼命掙脫他的手,像是不要命一樣地哭著,“都四年了,你到底想gān什麼,想離婚嗎?想和她在一起嗎?我成全你,全都成全……”
兩個人拼命拉扯著,很多人在遠處駐足觀看著,開始猜測這裡的qíng況。
爭吵的聲音,所有的對話,都蠻橫地衝進耳朵里。
童言閉了下眼睛,又睜開來,堵壓在胸口那麼多天的qíng緒,都淬不及防地涌了上來。
“讓我和她說。”她忽然開口走近他們,陸北眼睛發紅地看著她,猶豫著要不要鬆開方芸芸的時候,她已經轉向了睜著大眼睛,滿臉淚痕的方芸芸。
沒想到被打的自己,還那麼冷靜。
方芸芸是氣極了,又哭又笑的嘲諷著童言:“你說……我知道你想說很多話……”
啪地一聲。
童言用同樣的方式,甩了她一巴掌:“這是你欠我的。我沒欠過你什麼,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無論你要不要離婚,都不要來找我,沒人有你那麼好命,只知道愛的死去活來,不知道生活有多難。”
她收回手的時候,竟然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伸手打人,放下手的那刻竟想到的了顧平生。他當時伸手打自己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難以克制地發抖,比被打還要難過……
關上樓道的防盜門時,還能聽到方芸芸的哭聲。
她茫茫然地往樓梯間走,到爬了三四層樓,才靠著白色牆面,呆站了很久,眼淚終於後知後覺地滾下來。
到最後渾身都沒了力氣,索xing坐在樓梯上,抱著膝蓋哭了個痛快。
這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人一輩子為了愛qíng死去活來,從來不用考慮生活艱難。可有人只是苛求那麼一點點的平靜生活,卻總要面對各種老天的刁難。在遇到顧平生以前,她總覺得自己真是可憐,父母是債,一輩子無法擺脫。
可遇到顧平生之後,心疼的卻只有他。
那麼想要母愛,卻間接害死了自己的母親。那麼想做個好醫生,卻不得不終身放棄。這世上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越來越少,他拼命想要抓住,卻終究徒勞……
童言伸出手指,在雪白的牆面上,細細地寫著他的名字。
一筆一划,寫下了顧平生。
他的名字起的很好,只這麼看著,就能讓人感覺溫暖。
童言頭枕著自己的手臂,就這麼坐在台階上,側頭看著那三個字想著他。臉仍舊是火辣辣地疼著,方芸芸剛才真是恨極了自己,用了全身力氣,可她還給方芸芸的那巴掌卻沒有用力,或許是因為沒有恨,就真的下不去重手。
手機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在空曠無人的樓梯間裡,很是明顯。
她坐直了身子,從褲子口袋摸出手機,在黑暗的樓道里,看著屏幕上的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