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拿走了衣裳,陳茗兒仍是站著沒動,她攥著手指,骨節都發白了,似在掙扎。
「還有事?」
陳茗兒抿著唇,點了點頭,白皙的臉頰上紅暈更深。
沈則一愣,旋即輕聲道:「隨我來。」
他帶著陳茗兒去了書房,幫她鋪好紙,挽了一截袖子,利索地研了兩手墨,又從筆架上挑選了一隻用著順手的軟毫,蘸飽了墨。
一切準備停當,他自己則退開到一旁,倒像是個伺候人的。這讓陳茗兒愈發不安,手心都沁了一層薄汗。她悄悄地把掌心在衣擺處蹭了蹭,這才拾起筆來,一舉一動都透著小心翼翼,這讓沈則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要寫的話,已在陳茗兒的腦中過了幾十遍,措辭用句都想得清清楚楚,她很快寫完,沈則也讀完了。
「明白了,」沒等她多言,沈則便點頭應下來:「這事,我管。」
陳茗兒咬著下唇,復又提筆在紙上寫了三個字:多謝你。
「不必道謝,只是我還想再問你一句,你要如實答我。」
陳茗兒有些惶然地點了點頭。
「你呢,你有沒有受委屈?」
姑娘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還嫌不夠,又在紙上寫:萬媽媽待我很好。
沈則笑了笑,只覺得自己像著了魔一樣,她這急切的模樣落在眼裡也比別人好看。
陳茗兒將手中的筆輕輕擱下,仍是侷促,紅著臉一低頭,鬢邊一縷頭髮軟軟地垂下來。
沈則下意識把手背到身後,克制住想要替她把頭髮別到耳後的衝動,沉聲道:「往後有事就來找我。」
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心遠去峽州前特意託付我照看你。」
天知道,這後頭一句,沈則是多不情願才說出來的,但若是瞞著不說,又叫他良心不安。
心遠是閔之的字,曾經就連這兩個字所帶的淡泊的氣度都是陳茗兒極鍾愛的,她總是喚他的小字,高興的時候叫他心遠,撒嬌的時候喚他心遠,哪怕與他使小性子的時候也這般叫他……這兩字在她的唇間心頭輾轉千回,就連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都是,閔心遠,我不怪你,我可憐你。
時過境遷,此刻突然再聽到這個名字,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渾身上下都是沁骨的寒涼。陳茗兒扯了扯嘴角,不知怎麼就擠出了一絲慘澹的笑來,嘴角雖勾著,眼角卻紅了。
沈則心口一陣悶痛,又是心疼又是煩躁,半晌,他才冷著嗓子道:「別難過了,心遠說等他年底從峽州回來,你們倆的事還有轉圜。」
陳茗兒看著對面這個朽木,真是哭笑不得。她搖了搖頭,朝著沈則施了一禮,快步出了書房。
沈則留在房內,拿起桌上紙抖了抖,看著她寫下的「多謝你」三個字,胸口不上不下地堵著一口氣。他心疼她,看不得她難過,可她在為她的不可得落淚,他真是半點辦法也沒有啊。
沈則嘆了口氣,叫了楊平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