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婉儀揉了把眼睛,示意沈則再給她倒一杯,「這五年來我每天入睡的時候都在想,若這個局真的解,到底該怎麼解。我答不出來,好像除非他死,可死了亦是無解。」
她喝了一大口酒,抹了把鼻子,「其實對他這個而言,死了反而是解脫,他現在活著的每一天都比死了難受百倍千倍。可我心疼的是,他終究是沒能自證清白,也沒能為司空家報了仇。苟且五年,終是抱憾。我替他不值。」
沈則微微仰著頭,呼吸間透著酒氣,「這樣清白,證來也是無用。」
傅婉儀怔怔地看著沈則,「你近來似乎總是鬱鬱寡歡。」
「談不上鬱鬱寡歡,」沈則驀地一笑,「只是我時常會想,如果我是他,我會怎麼做。」
「你風頭正盛,想這狡兔死走狗烹的悲涼之事做什麼。」
「是啊,」沈則低低地嘆口氣,「狡兔死走狗烹,你想沒想過,司空乾是狡兔,那誰是走狗?」
傅婉儀渾身一個機靈,沖頭的酒勁霎時散了不少,「你別胡說八。」
「不是嗎?」沈則揀了幾粒花生米在手掌間搓了搓,「當時司空乾距離大將軍的位子也不過是一步之遙,跟我我現在不像嗎?」
「不一樣,」傅婉儀語氣篤定,「你姓沈,你身後是太子,是皇后。這雖說是蕭家的天下,可蕭氏子弟中除了太子,也就剩個齊王,其他的皆為庸碌之輩。齊王雖有幾分聰慧,可他母親的出身實在是低微,與你們沈家拿什麼爭。」
沈則雙目出神,半晌才道:「若是都這麼想,那才是要出事。實不相瞞,回京後,我打算放了兵權。這一場楚國元氣大傷,沒個三年五載是緩不過來的,南境安寧,國無戰事,兵權在手也不過是招惹是非。」
傅婉儀眯眼瞪著沈則,幽幽問:「你幾時起的這個心思?」
沈則散漫笑笑:「這心思起的早了,但下定決心是這幾日。」
「這就是了,」傅婉儀低下頭,「你還是為了茗兒。」
沈則擺手,「不至於,我還能因為一個長寧避讓到這地步?陛下跟貴妃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真是要逼著我娶,能拖到現在?」
傅婉儀的神情明顯是不信他這套說辭,「那我問你,你不做大將軍,做什麼?」
「做什麼都行,就做個閒散武將,拿著朝廷俸祿,過安穩日子。」
聽到這句,傅婉儀突然變了神色,雖然她盡力咬住嘴唇,卻仍是期期艾艾地哭出聲來。
在很多年前,司空乾也說過類似的一句話。
那是他鮮少願意同她閒聊的時候。
五月暮春,空氣中浸潤著清冽的泥土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