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軍爺一碗麵夠嗎?」春歸沒有回答他,而是問他一碗夠不夠。
宴溪搖搖頭:「昨晚回府晚,沒心思用膳,這會兒倒是餓得很。」
春歸點點頭:「那一會兒我再去端一碗麵,算我送給軍爺的。軍爺吃完面,就走,以後不要再進這個面鋪。軍爺前腳踏進面鋪,後腳我就關了它。」春歸說完站起身,看著宴溪那張臉閃著晦暗不明的情緒,忽然笑出聲:「人活著,就是圖個痛快。穆軍爺想豪擲千金在我這裡吃麵,不滿您說,我還真沒看上您那點銀子。要我說怎麼能活的痛快?那就是您打今兒起,出了這個面鋪,再也別來。您看看您能成全成全我們這些賤民嗎?」
宴溪從來沒想過,春歸會這樣說話。三年前那些日子,她不喜歡說話,宴溪與她穿林子,常常會逗她說話,她說不出來的時候會急的滿臉通紅,在地上跳腳。宴溪也曾看她說不出來堵住她的唇,對她說說不出來,那便別說了,我懂。那時的他從未想過,春歸有一日會變得如此牙尖嘴利,完全不顧你的顏面。也對,對她來說,何必顧及自己的顏面?
直到這一天宴溪才明白,這趟無鹽鎮,真的來錯了。有些人,在心裡念著比見了好,以為見了可以贖罪,倒是給人家徒增了煩惱。他默默吃完最後那口面,站起身。他的馬就拴在街邊,他儘量沒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堂堂大將軍,什麼陣仗沒見過,一個女子的奚落而已。然而心裡還是難受了一下。
翻身上馬的時候想到的是,三年前那一夜自己不告而別,春歸下山尋他,他坐於馬上,那時他的姿態高高在上,以為堂堂男子漢心懷天下,斬斷一段露水姻緣就如斬敵人首級那般容易。最後才發現,自己那點齷齪,真的會遭報應。春歸,就是他的報應。
宴溪一路胡思亂想到了軍營,看到張士舟正趴在地上挖著什麼,走過去踢了他一腳:「做甚呢?」
張士舟聽到宴溪的聲音連忙抬頭,指指一旁的一株花草:「閒的無聊,看看能不能種活。」
「哦。」宴溪也彎下身與他一起刨坑,二人的頭頂著頭,張士舟不敢太放肆,微微向後撤了撤,看到穆將軍的神色十分奇怪。料想早上可能在春歸那受氣了,於是趕忙低下頭接著挖。心裡卻想著,春歸這氣人的本事真是見長了,把穆將軍都氣到了。
宴溪挖了許久,把那株花拿過來放進去,一點點埋了了根部,又起身端了盆水,澆了澆。末了問張士舟:「還有嗎?多種點,這樣看著不荒涼。」
張士舟本來就是給自己解悶子呢,聽宴溪這樣說,只能跑出去尋花草。留宴溪一個人在那發愣。她今天把話都說成那樣了,自己若是再去,就有點沒臉沒皮了。何況依她現在的性子,興許真能把鋪子關了。怎麼性子這麼烈?從前那個軟糯糯的女子多好?讓人我見猶憐。這可倒好,讓人望而生卻。一邊發呆一邊想她說那番話的樣子,真狠。
過了一會兒,張士舟回來了。抱著幾株花草,二人又開始刨坑。誰都沒有想到,馬上就入秋了,他們種這些花草有什麼用?入了秋下了霜,一夜就死了。管他呢!眼前最重要。
「有我的信嗎?」宴溪算了算,母親的信也該到了。她總是喜歡擔驚受怕,最重要的,母親八成會問他與春歸的事,找到了嗎怎麼樣之類,倒不是真的多關心自己的兒子,純粹就是深宅大院日子太無聊,給自己找點樂子。就跟他與張士舟在那刨坑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