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皇上知道?
韓朗文向帘子這裡一拜:“謝郡主救命之恩!”
我很快反應過來,回道,“韓公子多禮。公子才華蓋世,上天有好生之德,命不該絕。妾身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算不上救你xing命。還是快快請起吧。”
韓朗文站了起來。我定神一看,微微吃驚。本以為遊行天下者必然瀟灑不羈,沒想到居然是個書卷氣濃厚的俊朗青年,嘴角的笑有著淡淡的無奈和疲倦。
只聽皇上說:“韓朗文,朕三次授你官職你都不拜,寧願遊戲山水,可見聖人書上的忠君之道,並不在你眼裡。”
皇上話中有話,我聽著都覺得難受,更不知道韓朗文聽了如何。
“糙民知罪。”韓朗文聲音平靜,真是榮rǔ不驚,“皇上厚愛,糙民愧不敢受。且經此一事,糙民也想明白了,學得一身才學,並不只是為了自賞,而該為天下黎民蒼生盡一份力。這才不愧百姓養育,仕子相救之恩。”
“好!”皇上道,“既然不殺你,那自然是要用你。有你這句話,朕也就放心了。朕授你做工部侍郎,給朕把紅渠和杭渠連起來!”
最後一句霸力十足,大有指點江山的魄力,不知qíng的人定會聽得熱血沸騰,以為又是一出明君良臣的戲碼。可是韓朗文卻很平靜地拜下受命。如此榮rǔ不驚,氣度大方讓我讚嘆。
可是這樣的驚世才子,如今卻也得投身廟堂,身陷朝廷這個大醬缸中。
白衣翩翩佳公子,不知道會被染成什麼顏色。
就在我惋惜的當口,聽到皇上問:“韓卿娶親了沒有?”
韓朗文一驚,說:“沒有,可是……”
“既然沒有就好!”皇帝打斷了他的話,“你現在孤身一人,朕就為你做主好了。和熙郡主是定安王爺的嫡親愛女,姿色傾城,端莊賢淑,自幼飽讀詩書,聰穎脫俗,琴棋書畫無一不jīng通,配你做妻,如何?”
猶如一盆冷水從頭淋下來,我渾身一顫。
“皇上……”我低吟一聲,聲音都不似自己的。聽在自己耳朵里,是震驚和不解,也許聽在他的耳朵里,卻是嬌羞。
我會這麼想,是因為皇上接著就說:“朕一時口快,差點都忘了郡主在這裡。別羞才是,你不是一直仰慕韓公子才qíng?”
隔著帘子,我看見韓朗文亦是一臉掩飾不住的驚駭,睜大眼睛,半天才說:“皇上,糙民只略會雕蟲小技,又素來放làng形骸,且還是罪人之後,實在是……配不上郡主的金枝玉葉啊!”
我在這邊已經由震撼轉至惱怒。很明顯皇帝用了他卻又沒法全信他,於是把我cha在他身邊,為的是牽制。做媒是幌子,安cha眼線是實質。而睿現在又是容王妃的養子,在他的掌控下,又牽制了我。
這就是考驗嗎?看我能為了睿兒做到哪一步?
呵,韓朗文雖然身份比我低,可是相貌才qíng,配我綽綽有餘了。皇上到底想看我什麼?
那邊韓朗文也面如死灰,像是意識到這個決定是無法更改的。我看他身子微微晃了晃,複雜的眼神瞟了我這裡一眼。
太監催促他:“韓大人,還不快謝恩啊!”
韓朗文咬著唇,手緊握成拳,關節發白。皇上的臉色變得難看。我見事不宜遲,搶在韓朗文前先在室內跪了下來,高聲道:“謝皇上御賜良緣。”
李公公鬆了一口氣。而韓朗文也絕望地閉上眼睛,麻木地跪了下來。
我覺得寒冷,不住發抖。可細想下也沒有其他方法。我總得嫁人,與其嫁給紈絝的世家子弟,不如嫁這才貌雙全的韓朗文。他如今官拜侍郎,身份上雖有差異,可其人是一表人才,我並不吃虧。其次,睿兒有了保障,我倒欠皇帝人qíng似的。雖然睿兒本是他骨血,他照顧孩子是理所當然,可是,誰會同天子算這筆帳?
他再愛母親,也把她嫁了父親。凡做得大事之人,必然能心狠手辣,不顧親qíng。我這父不詳的孩子,拿什麼和他理論?
皇上見終於把兩個讓他頭疼的人湊成了一對,格外高興,“那就這麼定了。”
小公公湊上來道:“恭喜韓大人,恭喜郡主。皇上仁愛!”
韓朗文冷冷掃他一眼。
那時我只是不住感嘆,同樣隔著帘子,我也可以感受到韓朗文那道bī人的目光。不是熾熱的,而是寒冷勝過窗外雪。我苦笑,他可以擺臉色,我的臉色又能擺給誰看呢?
都是給命運推著走的人,誰又能埋怨誰呢?
第27章
那日回到王府,已入了夜。皇上賜婚的聖旨早先我而到,這時的王府張燈結彩,父親去世後頭一次這麼熱鬧。
王妃帶人出來迎我,道:“恭喜郡主得此佳婿。”
二娘也在旁附和。即使光線昏暗,我也看得清她臉上那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本朝郡主,大都婚配王侯勛臣之家。這個韓家滿門被抄不說,韓朗文也只是一個小小正四品侍郎。無須語言,就已經夠滿京城的人笑話的了。
我卻覺得這樣很好。高門權貴,我十七年的人生里見的少了嗎?韓朗文這樣的清流,卻能讓我感覺輕鬆一些。
總之是要嫁人的啊。我對自己說。
回了院子,沒有見到睿兒。我也不意外。
支開如意她們,我獨自往小院深處走去。
那間昏暗的屋子裡,點著香火。燭光里,畫上母親宛如生前,巧笑嫣然。
我久久注視著,滿腔感慨終化成一聲嘆息,在畫像前跪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來人跪在我的身旁,過了片刻,他伸出手摟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