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已經開始蘊涵著力量的手臂,那是一個溫暖得發燙的胸膛。
我眼睛發熱,緊緊閉上。
“容王妃xingqíng溫柔,一腔慈愛,又一直很喜愛你,她是一定會對你好的。她一生無子,如今得了你,肯定會盡一切來護著你。你在她那裡,我很放心。”
睿兒的手臂又緊了幾分。
我轉過身去,望著他。幾年前瘦弱的男孩在這些日子裡猛地長大了,稜角開始分明的面孔是那麼英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男人,成為能把握自己命運的人。我雖然儘量不給他壓力,可是外界的兇險,也會bī迫著他迅速成熟長大。就像,對我一樣。
我伸手輕撫著他的面容,那酷似今上的一張臉。
母親生前對著他,總是既憐愛,又不忍。也是因為這張面孔吧。
睿兒眼睛一片濕潤。我不禁捂住他的眼睛,我怕看到他哭。
手心裡一點熱,濡濕。
我心裡尖銳地疼,將他摟進懷裡。
“韓朗文是讀書人,為人正直,品淡如jú。放眼京城裡能有點才華和擔當的男子有幾個?他家遭變故,我亦喪了父母,我們兩個,其實同病相憐。我想我同他,會相處的來的。”
睿兒埋在我懷裡,悶聲說:“我不要和你分開。”
“沒有誰可以陪伴誰一輩子……”
“可是姐姐說過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
“我發誓,我會回來的。這樣可好?”我輕拍他的背,“你要記住,不論姐姐離你有多遠,姐姐最牽掛的人,永遠是你。”
他沒出聲,只更緊緊抱住我。
如意端來夜宵,一看我們姐弟正依偎在一起,立刻識趣地退下,把門合上。
韓家在京城有房產,抄家時被收走,現在又重新賜回到韓朗文的手裡。我嫁進韓家,進的就是這座韓府。
是年桃花淨盡菜花開的時節,我做了這韓府的女主人。
婚禮不算盛大,場面亦不熱鬧。韓家敗落後,親人死散,舊友也多半敬而遠之。韓朗文托人傳話與我,說,現在qíng形還不穩定,就不請一些好友了,免得將來發生什麼變故,將他們牽扯進來。
我自然同意。
我和他都是理智實際的人,做事有商有量,共事愉快。
成親那天,空氣cháo濕悶熱,我穿著厚重的禮服渾身汗涔涔,妝早就糊了。吃的東西無法飽腹,又一人枯坐在新房裡,等丈夫。
太子和四皇子帶著些人來,場面熱鬧了一些。我隱約聽到男人們的喧譁,只覺得疲憊,蓋頭下那一方小小地面,燭影不住晃動。
終於聽見人聲,韓朗文給一幫公子哥們簇擁著進來。我深呼吸一口氣,打起jīng神。聽人聲,陳煥也在列。喝了jiāo杯酒,眾人嬉鬧了一陣才體貼地退下,房中又只剩兩人。
我頗覺無聊,可又不可不顧禮數,依舊gān坐著,等韓朗文來掀我蓋頭。又想自己此刻也該是無jīng打采的樣子,怕也給不了他什麼好印象。
多可笑,他還不知我什麼樣子,我們就成了夫妻了。
韓朗文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我從蓋頭下,可以看到他鮮紅的衣角和皂色的靴子。
外面的人聲在逐漸褪去,燭火也滅了幾枝,惟獨他始終不曾和我說話,更不進一步動作。不是不知道他不qíng願這門婚事,可這樣僵持永遠解決不了問題。
我終於出聲,道:“韓……官人,人說dòng房花燭夜,乃是人生里的小登科,一生只一次。事qíng已到了這步,我們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韓朗文一聲輕嘆,壓了我大半天的頭蓋,終於掀了起來。
我如釋重負,抬起頭。
燭光中,韓朗文清俊儒雅的面容似乎被鍍了一層金光。近看,五官清癯,鼻樑挺直,溫潤雙目里有清光閃爍,帶著平和善意,還有一些好奇,以及一點歉意。他有一種清新的氣質,宛如山中翠竹一般。
他沖我作揖:“郡主。”
這一聲郡主,聽在我耳里,有重說不出的沉重。
我笑了笑,低聲說:“在這裡,你為夫,我為妻。沒有什麼郡主,也沒有什麼罪臣。”
韓朗文眼裡閃過一絲詫異,轉瞬即逝。
他在chuáng邊坐了下來,飄來一陣酒香。我們倆都疲憊得很,對望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站起來,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他。
“趕緊把jiāo杯酒喝了,我們倆都好休息。這麼折騰了一天,都累壞了吧。”
我這般沒有小女兒qíng態,讓韓朗文不禁撲哧笑了起來。
他接過酒,站了起來。看著挺瘦的人,我卻只及他下巴。我挽過他的手臂,湊過去,將杯里的酒一仰而盡。醇香美酒滑落下去,心裡什麼東西也尋著了歸屬。
我已是他人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