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報一起呈上的,還有宵陽王派人自南海底采來的一株避邪樣子的火紅珊瑚樹,有兩顆龍眼大的珍珠嵌在上面做眼睛。太后頗喜歡,把皇子公主都叫來看。我恰巧也在宮裡,奉了太后的旨,去請太子。
乍暖還寒,荷池裡的冰雪已融,禿禿的池塘,分外荒涼。水中的倒影,那個華服簇擁的少女有張憂鬱的臉,那是我嗎?我迷茫,駐足水榭。
遠處不知何方有絲竹之聲飄來,我仿佛又聞到了淡淡桂花香,風起漣漪,有稚童齊歌,風鈴聲陣陣。宛如夢中。
“雁南征兮yù寄邊心,雁北歸兮yù得漢音。雁飛高兮渺難尋,空斷腸兮思音音。”
那人瀟灑不羈,黑暗中的眸子清亮無比。他說:“我可以放開你,但你若說了不該說的話,我的刀不長眼睛。”語言霸道狂放,口氣卻是輕柔的,手上力道也在逐漸放輕。
我他大概也知道我是何人了。住定安王府里的郡主,帶個弟弟,那還會有誰?
“念兒。”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神,見陳煥提著只鳥籠踏上水榭來。他的心qíng似乎很好,笑容可掬。
“想什麼那麼出神?”他問我,說話間,籠子裡的鳥兒一個勁撲騰。
我笑,“煥哥哥養的這是什麼鳥,好烈的xing子。”
陳煥立刻來了jīng神,為我掀開罩子。我一看,籠里只是一隻普通至極的黑色鳥兒,綠綠的眼睛,邪氣非常。
“哥哥好興致,這回養起烏鴉來了。”
“看仔細點。”陳煥把鳥送我眼前,“這鳥可有三隻爪子!”
我定神一看,果真,是多出了一隻腳。我笑吟吟地道萬福,“恭喜煥哥哥,這可是只俊鳥兒啊!”
傳說當年後弈she日,太陽落在地上,變成了俊烏。就此有了這個說法:神鳥現身的那個朝代,當朝的君王是必是受命於天的真命天子。
陳煥嘴一歪,“先別忙著道喜,這鳥又不是本宮的。昨日國舅爺從蜀中巡道回來,把這東西獻進了宮,可是指名了要給太子的,我這也是借花獻佛,送鳥過去討個賞的。”
我一定,轉而笑,“原來煥哥哥搶了小太監的活兒。他們平日裡討那點賞也不容易呢。”
陳煥逗著鳥,說:“我早賞過他們了。”鳥兒刁悍,給逗得不耐煩,啄傷了他的指頭。陳煥懊惱地丟下了鳥,吮手上的血,我急忙抽出手絹給他包紮上。正忙著幾個人從院子的另一頭走了過來,看見我們,遠遠就招呼,“老四這是怎麼了?”
正是太子弘本尊。他身邊跟著兩個人,一個自然是楊公子楊璠,月色錦衣,儒雅清秀,先一步過來,說:“是逗鳥給啄了吧?”
陳弘笑,“老四又搜集了什麼稀奇鳥兒?”
我揀起鳥籠,說:“弘哥哥,是給您的鳥,還是俊鳥呢!”
陳弘一聽是俊鳥,好奇地掀開罩子看。可大概是剛才那一摔,鳥籠子的門摔鬆了,鳥兒勁又大,罩子一掀開就撲了出來,先撲到陳弘面前,飛撲去楊璠那裡,楊璠伸手一擋臉,也給鳥兒的爪子抓傷了。等我們反應過來,鳥兒早就飛得老遠老高了,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我跪了下來,“念兒該死,放走了俊鳥。”
陳弘急忙扶我起來,“什麼俊鳥不俊鳥的,大冷天的,地寒,別著涼了。”
我笑,“也是,吾朝國運昌隆,太平盛世,天子若不是真命是什麼?”
氣氛也就此緩解。也就這時,我才感覺到了那道目光。直直的,不加掩飾的目光,大膽放肆地定在我的身上。
我毅然迎上了那個人的目光。
年輕的將軍,有著一張俊美英武的臉,藏青色的錦衣襯得高大的身材愈加挺拔,金邊腰帶掛著令牌。
他似乎沒料到我如此大膽,絲毫不見羞赧,只得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行禮,道:“下官段康恆見過郡主。”
我自然聽過他的名字,他是段貴妃的弟弟,教睿和幾個小皇子武功。我說:“段將軍多禮,舍弟不敏,勞將軍費心了。”
他抬頭,深深看我。我熟悉這樣的眼神,過去的多少個片刻恍惚中,我都感覺到這眼神在看著我,如同那年的桂花香一樣無處不在。如今,換了一個人,目光卻絲毫沒有變。
一樣的堅毅,一樣的志在必得。
我對他嫣然一笑,轉而對著楊璠受傷的手道:“楊公子受傷了?糟糕,我可沒多帶一張帕子。”
眾人笑,我也笑。弘接過太監遞上的紗布為楊璠細心包紮,我站在他們身後,感覺到風在chuī動我的髮絲,也感覺到那個人cháo水般的目光。
chūn濃時最盛大的事,就是太子大婚了。
我同太子妃宋瑾如有過幾面之緣。
她是個美麗的少女,與我同歲,溫柔且善良,與她對壘,她永遠狠不下心吃棋,我往往贏到乏力。她的母親就是莊皇后的同母妹妹,父親宋自成是戶部尚書。宋千金身份尊貴,自然配得起太子,這段姻緣早在註定之中,陳弘再不滿意,也扭轉不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