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對!”
陳弘在中秋過後率兵來到簡州。那日旌旗飛揚,士兵的腳步震得地都微搖。沒過幾天,韓朗文就從工地回來了,不為其他,只因為太子要狩獵。
如意抱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qíng秣馬逐獵?”
我還未開口,韓朗文已經先我一步,道:“你懂什麼?殿下這是未雨綢繆,激發士氣。”
可見陳弘此次前來,胸有成竹。
這樣的狩獵,一般來說女子是不能參加的。可規矩定的並不死,母親還未失寵的時候,年幼的我就隨她上過幾次獵場。父親抱著我坐他的青驄大馬上,給我一副專門定做的小弓箭,握著我的手,教我拉弓。
幼小的我she出的箭飛不前五米。大人都在笑,寵溺的笑。那時候我是天之驕女,xing格張狂,脾氣倔qiáng,現在的我並不喜歡那時的樣子。
玉不琢不成器。
不知是陳弘還是陳煥的主意,送帖子的同時,叫人付上一句話:“郡主上前年曾向太子和楚王殿下要狐皮,可那年二位殿下都沒獵到,所以這次要來補呢!郡主若是樂意,還可以親自前往看擂台。”
我樂意不樂意不是重點,要看我丈夫韓朗文是否樂意妻子拋頭露面。不過他是否樂意並不會改變我的決定,一如他的我行我素。
於是三千青絲一束,鏡子前一個身型纖細的俊雅公子,秀氣得男女莫辨的臉上滿是得意洋洋的笑。白衣勝雪,舉止風雅。我一展摺扇,煞有介事地踱了幾步,看一眼如意,兩人都忍俊不禁。
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時代,母親還未去世時,也曾扮過男孩子,和陳弘一道溜出宮去,上元節看花燈,兄長為我買了糖葫蘆。那時候陳煥與我還不熟,我只是偶爾見他一個人孤單地和花鳥為伍,聽陳弘說,他總是不去學堂。莊皇后放縱他,從不過問他的事,一切jiāo命婦和嬤嬤,由他為所yù為。
可我知道他是多麼孤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是個孤單的孩子了。守著別人為這這樣那樣的目的施捨給他的各種優越的條件,惟獨沒有人去關心他,去愛過他。於是不止一次看他對著鳥兒自言自語。彆扭的小孩。
我鼓足勇氣去問他:“這籠子裡的是什麼鳥?是不是死了啊?”
他瞪著我看了很久,好像不相信我在同他說話。後來他說:“這是張飛鳥,關籠子裡就撲騰,不放它走,它就會把自己折騰死。”
很可怕。所以我記憶尤深。
韓朗文一見我,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呵呵一笑,抱拳在胸:“公子好氣韻!”
我也笑:“韓大人過獎,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頹靡世俗罷了。”
他又注視一番,我以為他又會像往常一樣,好話說完,少不了寒磣幾句。可這次,他只是沉思著,什麼也沒多說了。
陳弘見到我時也是大笑不止。男人的眼光和女人的真是不同,還是他們的表達方式只有那麼幾種?
放眼望去,旌旗為牆,將士們挺拔的身軀立於馬上,鬥志盎然,仿佛眼前的不是狩獵,而是等著去戰勝的敵軍。段康恆也在列,風chuī他胸前的金穗,他看著我,我對他點頭示意,卻是不敢對他笑了。
人少時,一個隨陳弘自京城來的官員走了過來。他還未開口我就先認出了他,一笑:“這不是李庭李大人!”
“郡主好眼力!”李庭一拜,“蒙承郡主還記得下官,實乃下官的榮幸。”
我問:“李大人此次可是隨太子殿下一起來的?”
“正是。不過來找郡主您,是有其他事。”
“什麼事?”我驚訝。
李庭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奉於我的面前,說:“小侯爺托下官給郡主送一封信。”
我迅速接過信,“為什麼託付你來送信?睿怎麼了?”
“小侯爺一切安好。太后避暑回宮後召了容王妃和侯爺進宮住下,侯爺的起居視五皇子一般,皇上也非常關心侯爺。”說話間,他看了我一眼。
我怔了怔:“然後呢?皇后怎麼樣?”
“皇后態度依舊。”
“什麼是舊?”
李庭一笑:“楚王殿下該最了解。”
我凝視他,眼前的男人謙卑恭順,溫和笑著,這笑容,竟也和陳煥有幾分像。
人群忽然歡呼起來,如意也在一旁激動得直嚷嚷:“郡主,發現紅狐了!”
這可真是好消息。男人們傾巢而出,快馬加鞭,只見轟隆一陣長響,地動山搖,滾滾塵土,蹄聲踏踏。等看得清的時候,大部隊早就不見了。
男人天生對追逐、占有等舉動熱中,他們的生活都是圍繞著轉的。一旦有一天他們停下來了,那他們的人生也走到盡頭了。
人不能沒有追求,可過分著迷呢?
我沖如意使了一個眼色,一拉韁繩,跟了上去。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又有多少次快馬馳騁的機會,區區婦道怎能束縛得住我?
顧忌最多的往往是小家碧玉,而不是大家閨秀。
起初還可以聽到前方有此起彼伏的騷動,男人們叫著:“那裡!這裡!”馬在嘶鳴。這些聲音都隨著那隻還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紅狐狸越跑越遠,沒等我加鞭,就聽不見了。樹林裡只余驚後的鳥兒撲騰著翅膀飛飛停停,糙叢里似有小動物在張望。
我只管催著馬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