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當年定安王幫助王兄奪位後,為了鞏固皇權,又為了防身,暗中訓練了一批死士,取名“承影”,緣自一把古劍。這些承影個個身懷絕技,訓練有速,潛伏朝野。但忠不對人,只對那塊碧血令牌。可他們究竟有多少人,都是哪些人,都沒有個確切數。然而多年來並沒有聽說這批人有什麼動靜,漸漸,將流傳當笑話,
現在繼承定安王的是他新妃的奶娃娃,定安王是斷不會把大權jiāo給外戚的。這樣推論,我似乎明白了她為什麼沒有為弟弟爭取他們父親的繼承權,為什麼皇上沒辦法把她嫁給皇子,只好嫁給一個莫名其妙的韓朗文。
莫非真有承影存在,莫非那傳說中能統領指揮承影的碧血令在她手上!
這時我想起,她的母親,是自殺的。
戰爭繼續著,擴大,深入。流民失所,莊稼荒蕪。苦的總是百姓啊。可戰爭卻沒法停下來。忻統要奪回本來屬於南國,後來被大陳占據的廣袤土地,而皇上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因為在他眼裡,天下都是他的。忻統和他的南國,不過是跟在他身後討食的一隻狗。
運河已經接近完工了。有時會見她出現在城牆上,和楚王妃一路,犒勞將士。那時候我們才有見面的機會,她會來詢問一些戰況,或問問我的傷,送來藥。於是我的傷好得很快,不覺痛苦。
但大多數時候,她都會一個人站高處,眺望南方,久久沉思。那是她的習慣,維持多年。
我才驚奇地發現,她的變化是明顯的:仿佛是冰凍的池水融化了,又像是靜止的畫給高手點了睛,整個人都活了起來。若說以前她是一池靜水,現在卻是流成了一條悠悠小溪。她又穿回了昔日的衣服。雪白血紅。比任何女子都要奪目,都要高貴。
時間就這樣過去。我也奉旨成了親,妻子叫從蓉,身出名門,xingqíng溫和賢淑,知書達理。我們相處得不錯,至少這是我可以接受的婚姻。從蓉也彈琴,有時會問我,她的琴與郡主的琴孰美?我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從蓉卻已經先笑了。
妾身自不量力,居然敢和和熙郡主一比高下。夏日芙蕖總是勝過秋後寒庭花啊!
陳念也提醒我,尊夫人是難得的好妻子,要好好對她。她的婚姻並不幸福,她說她羨慕我。
從蓉,從蓉!我也這樣提醒自己。
後來,我有了一個兒子。
戰爭復戰爭,南軍聯合西土軍突破了西防,吞併了大面土地,簡州雖然一直穩固,卻面臨著背後受襲的危機。楚王受命輔助太子,留在了簡州。王宮裡,莊皇后病逝,她的哥哥,當朝左相開始遭到彈劾,有了皇上授意,動彈不得。而幾乎所有人都通過不同的渠道明白了陳睿是皇上的兒子這一事實。我則尤其清楚這一變化,因為楚王和陳念的關係開始僵硬。
那是很微妙的。
楚王有野心,這四年仗打下來,我再清楚不過,相信別人也一樣清楚。如果說當初只是他和太子在比試爭奪,那現在多了一個陳睿,卻讓局面成了穩定的三角。
不久,久病的五皇子也去世了。有人懷疑五皇子的死,我也懷疑。可我不敢想像會是那個少年的作為。但,生長那樣的環境,不變,似乎很難。
她的笑容也日益減少了,足不出戶,我同她一兩個月才得見一次。我們的話題始終圍繞著戰事,她憂鬱地望著南方,問我,如果敵軍真要圍簡州,我們是撤是守?
我堅定地回答,簡州決不可失,願以xing命守城。簡州位置是如此重要,如給占據,他日進軍中原不是玩笑,而是勢在必行了。
她嘆氣,將士們也是父母生養的。然後又笑笑,說她太過婦人之仁。我告訴她,如果真到那步,婦孺會先行一步,不會讓她們給困住。她不語,良久才說:國家興亡,只是男子的責任嗎?她想著她的心事,我是越來越不了解她了。
那年夏澇,顆粒無收,到了隔年chūn,在經歷了數年天災後,難民終於bào動了。大家都不算太驚訝,且已經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因為這些年來,“陳顯”這個名字已經耳熟能詳。百姓的口中,私廟的符上,軍報里反覆書寫。多次圍剿都殺不絕,不知道主使,陳顯這個人也從未露面。唯一令人稍微放心的是,bào動遠離戰區,自有京城派軍鎮壓,沒有給我們增加很大負擔。但外敵內亂,沒有人會說現在的局勢太平!
陳念很肯定地告訴我:絕對有內應!
我們之中有陳顯的人。
運河修成之後,韓朗文一直隨軍研製兵器。他是個人才!他的那個小妾生了個兒子後,母子倆就一直給留在京城。我聽從蓉說,他們夫妻為了此事,似乎還起過爭執。韓朗文認為是陳念從中作梗,把那母子倆壓京城以控制他。但我知道陳念絕不是這樣的人,她若想控制韓朗文,有上千種辦法,絕對不屑對婦孺出手。
在這方面,她一直有著男子的豪qíng。
chūn雨濃時,一批軍糧沿運河而下,運來簡州。因為奉命支援西方,南方又有大軍虎視眈眈數月,小仗不斷。於是這批補給的糧糙重要非常。也於是,亂黨怕也是不會放過。
飢餓的百姓和飢餓的將士,哪個更重要?
我大敗南兵於月山回來後,陳念如此問我。我說將士。她微笑,說,我之所以懷疑韓朗文,也是因為他選擇的是將士。我問她,假如真的是他,她是否會難過?她苦笑,說:我會很失望,很失望。
我凝視她。我想我還是愛她的。沒有辦法的事。
我們原來預測若要劫糧,最後可能之處是在莞水上游,那裡地處偏僻,兩岸群山,以前就是匪徒出沒之所,於是在那附近安cha了不少人手以防萬一。可是運糧糙的隊伍過那裡的時候,平安順利,連天氣都格外好。卻是行到了萊縣,還未天亮,數艘烏船橫在江面,堵住了去路。
雙方就此動起了手,偏偏不知是誰放出了消息,一大群飢餓的難民cháo水般送四面八方涌了出來。押糧的官員急而無法,眼看一邊敵不過黑衣人,那邊又殺不盡奪糧的百姓。士兵拿刀對著這些為生活所迫的百姓,手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