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姐的說過那麼多話,皇上就只記住了這句?”陳念冷冷推開他的手。
皇上放下茶杯,忽然伸手又把她的手拉過來緊緊握住,然後放到唇邊。
“姐姐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在心裡,為什麼你總不信?為什麼?”
陳念怔怔坐在那裡,低頭看她最親的男人;我也怔怔站在這裡,看我最愛的女人。
她輕聲說:“你這個孩子啊……”用另一隻手把他的頭攬過來,摟在懷裡。一國之君就這麼跪在她面前,手抱著她的腰。這對姐弟就這麼依偎在一起,這是他們自幼就習慣了的動作。
我悄悄離開了。
第二天來的時候皇上不在,只有她和我的兒子。劍琴,已經是個大孩子了。
我們說了很久的話,絮絮叨叨卻都是家常,沒有說戰事,沒有說兵權,沒有說那個俘虜。我卻知道她心不在這裡。
後來皇上問我該如何處置忻統,我毫不猶豫地說放了。我說讓他回去,讓他和他弟弟爭權奪利去。殺了他只有成就了他在人民心中的英名。
造就一個英雄也許只需要一個時機,可毀掉一個英雄則需要民心的附和。
這個年輕英武的帝王冷冷地看著我,他很不悅。他問:“長公主和你說了什麼?”
我立刻明白,陳念也不願意忻統死。我不認為他們之間的那點私人關係會讓她徇私,但皇帝卻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整垮敵人的機會的。這個在yīn謀和鮮血中成長起來的帝王,雖不是仁主,卻也絕不是bào君。他做事有他自己的方法和原則。
我沒有繼續爭辯,順從了皇上的意願。畢竟不殺忻統,也很難對那些失去親人的百姓jiāo代。
楊璠一直站在一邊。我們退出去後,他拍拍我的肩膀,說:“難為段將軍了。”
我問你可知道長公主為什麼要保忻統。他搖搖頭,他們的事,只有他們清楚。千歲有自己的道理,萬歲也有,可我們只能聽萬歲的。
陳念選中他輔佐陳睿,就是看中他的對事不對人。
行刑的前一天,皇上不知為什麼事大發雷霆,御書房內給砸得一片láng籍,價值連城的瓶子和玉器碎了一地。驚恐的宮人不得已來請長公主過去看看。
那時我正在長清宮和陳念對壘。她一聽,冷冷一笑:“叫本宮有什麼用?你們就讓他砸,把東西搬進去給他砸,本宮看他能砸到什麼時候,大不了把這個江山都給砸了!你們叫皇后去!本宮管不著也不想管!”說罷,袖子一揮就走開了。
我還沒走開皇上就來了,根本沒看到我,或是沒看到任何人,徑直走了進去。他們又開始爭吵,甚至沒讓宮人離開。
這次是真的爭吵,皇上問她你究竟想要怎麼樣?你想要什麼?陳念說我說了那麼多次你怎麼還不明白,我厭煩透了!我受不了這裡的人和事,我尤其受不了你現在這樣子和你的所作所為!你怎麼總想著cao縱我控制我?你再bī我我就走給你看!
你敢!
你試試看我敢不敢!
我們都相信她敢,她誰都不怕,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所以我才被她馴服,所以皇上才對她退讓到底。他沙啞著嗓子說你死心吧,為了以防萬一,忻統在今天就已經給秘密處死了,他的首級現在就在我書房的桌子上。你死心吧你為什麼還不死心?
陳念揚起手就是一耳光。
所有人都驚駭莫名。沒有人敢說話。我拉過劍琴,我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事,我也不想知道太多。而皇帝則揚起了自己的手。
她迎著他閉上眼睛,毫無畏懼,她一貫如此。
我看到那個年輕帝王顫抖著的手落了下來,卻是繞過她的肩膀,滑到後背,然後將她緊緊擁抱在懷裡,頭埋在了她頸窩。我不懷疑,他在哭。
我知道的實在太多了。本能的危機意識告訴我,我該休息了。
我上jiāo出兵權的時候皇帝看了我很久。我知道他沒理由不收下,他一定是在想著別的事。朝中總有人在說我和長公主勾結,一個掌後宮,一個掌兵權,左右皇權。那現在,她要離宮,我jiāo出兵權,該是如了他們的願,也是如了皇帝的願。
陳念知道這事的時候我已經要起身離京了。忻統死後她大病了一場,現在才剛恢復,神采很不好,有什麼東西已經從她眼裡消失,不復存在。
現在的我只是一介平民,輕鬆自在。我想把劍琴帶走。
可陳念卻慌亂起來,大聲斥責我胡鬧。我發現她唯一的變化估計就是聲音比以前大了,估計是壓抑太久的產物。我不明白她的邏輯,我只想安靜地過我剩下的生命。
可我還是堅持離去,我答應把劍琴留下來一段時間,但我還是要走。她要我多帶點人回去,又要讓她的手下護送我,我都沒有同意。
我很相信命運,因為它讓我遇見她。雖然那只是一世的痛苦磨難。
我回去的路上想去從蓉的墳上看了看,我叫她放心,劍琴在他姑姑那裡很好,她會把他教育成材的。我離開的時候是huáng昏,燒完了最後一張錢紙,我站起來。
長年的征戰讓我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尤其是風濕,每到這樣的yīn雨天渾身都疼得厲害,連走路都困難。所以當我看著那十多個黑衣人把我圍住的時候我笑了,我想這真是殺jī用牛刀。他們中的隨便一個人就可以輕易結束我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