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其瑞換了一隻手撐傘,“生意好嗎?”
顧湘笑了笑,“最開始挺苦的,不過現在已經挺好的了。賣這種小東西,利潤挺豐厚的,我都還有餘錢給自己上了醫療保險……”
她說著抬起頭來,卻看到張其瑞緊鎖著的眉頭,一怔,話就沒了尾音。覺得有些尷尬和羞愧。這種事還真沒什麼好拿出來炫耀的。真丟人。
“那麼……”張其瑞斟酌著,問,“你出來的事,孫東平知道嗎?”
顧湘聽到這個名字,很平靜。只是眼睛眨了一下。
她偏過頭去,淺淺笑了笑,“沒有。”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我和他……挺久沒聯絡了,所以……其實沒必要嘛。”
說完了,又笑了兩聲。可惜無人回應。
雨又漸漸下大了,耳邊只聽得到嘩啦啦的雨聲。顧湘和張其瑞面對面站著,一個屋檐下,一個屋檐外,雨珠穿成線,在兩人之間拉起了一道水晶帘子,看過去,彼此的容貌都有點模糊不清。
熟悉的張其瑞應該是個清高冷漠、瘦瘦高高的優等生,熟悉的顧湘也該是個隨和親切又有威信的班長。兩人都感覺此刻對面站著的,仿佛是個陌生人。
往事塵封得太久了。八年前,甚至還要更早。現在重新開始拾掇,都不知從哪裡下手的好。而且總是有那麼多不堪回首的傷疤,始終沒有癒合,輕輕一碰還會疼痛,不知道該拿它們怎麼辦。
年少的激qíng就如指間的流沙,顧湘覺得,自己現在正是兩手空空。
浮塵9
顧湘踩著單車穿過狹窄的巷子,拐進了自家所在的小院子。中午才下過雨,石板地面有點滑,她下車時差點摔一jiāo。鄰居家的大huáng狗興致勃勃地跑過來,圍著她搖尾巴。
“小湘回來啦?”鄰居huáng嬸出門倒垃圾,同她打招呼,“快開學了吧?聽說你考上了華躍?”
顧湘靦腆地點了點頭
。huáng嬸羨慕地說:“我們小湘就是能gān啊,華躍可是省重點高中呢。你外婆肯定高興壞了吧?我家志超有你一半出息,我都要樂得燒高香了!”
顧湘臉紅了,“阿姨,志超其實也挺不錯的,他體育很好啊。”
正說著,門裡又走出來一個牛高馬大的少年,黑皮膚,寸板頭。他一邊掀帘子一邊嚷嚷:“媽,我的球鞋你怎麼還沒洗啊?我明天踢球要穿的……小湘?”
張志超看到了顧湘,一下站住,說話聲音放輕了幾分,“回來啦?吃了晚飯沒?”
顧湘不大自在,避開了他的目光,“還沒。外婆還在等我,我先回家了。”
女孩子三並做兩步,翩翩像蝴蝶一般,一下就消失在了樓梯口。張志超還有點戀戀不捨地望著不肯轉頭。
“得啦!”huáng嬸沒好氣地訓斥兒子,“瞧你那樣!”
顧湘走到門口,還沒推門,就聽到裡面傳出熟悉的聲音。
“怎麼會呢?她可是我的女兒,我還能害了她不成?我這都是為了她好嘛。”
男人粗著嗓子的聲音,再熟悉不過,是爸爸。
外婆氣呼呼地說:“你打什麼主意我還不清楚,你讓她跟你住,無非是想圖她媽留給她的那點錢!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那些錢是小湘的,和你沒關係。”
“媽,你想到哪裡去了!”顧建國嚷嚷著,“我現在這份生意做得好好的,不缺錢用。我要小湘跟我住,只是為了她上學方便嘛。你看她如今考上了華躍,從這裡到學校快兩個小時,住校的話,又是一大筆支出。她媽媽留給她的那幾個錢夠用才怪!”
外婆拍桌子,氣道:“這不用你cao心,我還沒死,我還有一份退休工資呢!”
“那你也不想想她的大學學費怎麼辦!”
屋子裡一下就安靜了。
顧湘咽了一口唾沫,喉嚨里又苦又辣的。樓道里很悶熱,她一頭一臉的汗,láng狽且沮喪。她知道雖然爸爸的話不動聽,但是也句句在理。所以外婆也沒了回音。
掏出鑰匙,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音開門。
顧建國轉過頭去,看到女兒推開門走了進來。大半年沒見,女孩子長高了一截,卻不見長ròu,清湯掛麵的頭髮扎在腦袋後,弓著背,面容沉靜。
他不免有點失望。顧湘的母親當年可是附近數一數二的美女,女兒顯然沒有繼承到她媽媽的美貌。原本想著從女兒身上找點亡妻的影子的,這下也什麼都不用指望了。
“你回來了?也好,我正和你外婆商量你事,你也來聽聽吧。”顧建國招呼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