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敬說:“我這裡倒有個人。”
“哦?”張其瑞來了興致。
曾敬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兄弟不才,在北京也搗鼓了一家西餐廳,請了一個法國廚子。你知道我的,吃東西只嘗得出鹹淡冷熱,吃不出什麼好壞。但是外面居然對這個廚子大為稱讚,我想應該不差。所以這次把他帶來了,給你看看。你若看中了,就送給你好了。”
張其瑞掃了一眼那個廚子的名片,留意到上面印著的著名廚師學校,“君子不奪人之美。我用了你的廚子,你的店怎麼辦?”
曾敬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慚愧了,三哥。兄弟我在北京的罪了點人,這段時間那餐廳是開不了門了。員工我都已經散了,廚子說他熱愛中國紅色河山,不肯回法蘭西去,去我的酒吧又糟蹋了才華,我就想借這個機會給他再找個好點的安身之處。他人不錯,手藝過硬,也沒什麼壞習慣。”
張其瑞笑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可是解了我燃眉之急!說吧,要我怎麼謝你?”
曾敬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頭,“是有件事,要三哥你幫忙。”
張其瑞笑著靠進椅子裡,修長的手指在桌面請敲著,“說來聽聽.”
曾敬說:“其實就是我的婚事。”
“哦?想來我這裡辦?”張其瑞立刻道,“那好啊,我給你打一折……”
曾敬面露尷尬之色,“三哥,說出來你別笑。結婚這事,我是等得,我媳婦也等得,可我兒子恐怕等不得了。”他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了一下,“預產期是一月十號,這婚禮怎麼也得在十二月底前舉辦了。”
張其瑞愣了愣,失笑道:“你小子厲害啊!都要臨盆了才把媳婦娶過門?”
“還不是我媽攔著,看不上她歌女出身。”曾敬煩躁地擺了擺手,“不說了,反正現在有兒子了,老太太也沒話說了。三哥,我就這意思,時間緊急。別的酒店一來都被預定滿了,沒滿的檔次不夠高,我家老爺子覺得不夠有面子……”
“跟你三哥客氣什麼?”張其瑞慡快道,“這事包在我身上了。等下我把經理電話給你,你有事就指使他好了。年末再忙,擠也要給你擠出一個廳來。你把時間定好了就告訴我。想要怎麼布置,點什麼菜,只管說就是。”
曾敬面露猶豫的神色,yù言又止,有什麼話要說。
“怎麼了?”
曾敬嘆了口起,說:“三哥,四哥他……也在上海吧?”
張其瑞沉默了片刻,眼裡光芒一閃,而後是一片深深,仿佛一汪不見底的潭水,嚴嚴掩飾著qíng緒。
他微微點了點頭,“他是在上海。也是,你結婚,當然是要請他來的。”
曾敬聳了聳肩,“如果你覺得不自在……”
“唉……”張其瑞輕笑起來,“我前陣子和他們倆都見過面了。”
曾敬一聽他說“他們倆”,就知道張其瑞也見過劉靜雲了。
“我也和他們分別都談過了,大家都冷靜理智,你不用擔心。”張其瑞看上去十分平靜,“我和劉靜雲分開八、九年了,那時候也多少有點年少輕狂不懂事。初戀再美好,也不能守著過一輩子。如今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這些年也經歷了不少事,自然不會在計較過去。老四對劉靜雲很好,他們婚期也近了,說不定送你的禮,沒多久你還得送回去呢。”
曾敬聽他說了這麼一番話,大大鬆了一口氣,開懷而笑,“這樣就好!大家打小做朋友到大,也是緣分。三哥你能看得開,我也就放心了。不過,三哥,算起來現在只有你還是孤家寡人了。你也加快速度吧。”
張其瑞笑笑,並沒回應這句話。
兩人一起吃了頓午飯,把酒言歡,把少年時的種種趣事都拿出來說了遍。這些雖然沒有斷了聯繫,但是見面次數寥寥無幾。想起以後大家同在一個城市,成家立業,共同步入人生一個嶄新階段,聚頭的機會多多,心中特別歡喜。
曾敬打小就是個話癆,長大了也十分能說會道。他記這種事時,記xing總是特別好,什麼張其瑞當年做值日去倒個垃圾就找不到回來的路啦,什麼孫東平在食堂吃飯挑剔難吃被廚子罵啦,什麼張其瑞當年並冷冷的模樣迷倒多少女同學啦,什麼孫東平衝冠一怒為顆小白菜啦。
說到興起,他拍案大笑,卻又戛然而止,就像畫面突然被什麼人按了一個暫停鍵。
張其瑞端起茶杯,掩飾他略微的慌亂。而曾敬則老實地紅了臉,自我唾棄,“唉,怎麼又提到了她?好在四哥不在場,不然多尷尬。”
張其瑞低聲道:“那你可得注意了,到時候吃酒時,別多喝了兩杯,又把這事提了起來。那時候劉靜雲在旁邊聽到了,可就天下大亂了。”
他話裡帶著戲謔。曾敬哈哈笑了兩聲,聲音有點刺耳,笑完了,又長嘆了一聲。
“那年,聽說她提前釋放,四哥托去接她,然後把她好好安頓下來。沒想她提前一天出獄。就晚了那麼一天,人就找不到了。就一天!”曾敬懊惱道,“後來我知道她把老房子租了出去,就知道她肯定是離開家去外地了。她這xing子,也真是外柔內剛。那麼大的苦,一聲不吭就獨自吞了下去,而且走得不帶一片雲彩的。說實在的,我佩服她。四哥當年,沒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