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求你什麼?戲才開拍呢,難道改劇本不成?要你全luǒ出鏡還是學豬學狗?”
他在那邊不說話。我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沮喪,濃濃的惆悵。我感覺得到。
等我趕到片場的時候,泰然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李導老大不高興,正在找助理的麻煩,把那個小姑娘使得團團轉,yù哭無淚。他就是這樣,小男人,有點才華,就自我充氣到爆炸。
我看那小助理,也不禁想到自己的從前。我把助理支開,問李導:“怎麼了?泰然和我說他演不下去了。”
李導忿忿道:“還能怎麼?那個小子,吃了點甜頭就開始耍大牌了!”
“不會吧。”我驚訝。泰然其他的不論,謙虛謹慎是沒話說的。
李導指著劇本給我看,“這一幕,要他對父親抒發敬愛,演個大孝子。這麼容易的戲,他卻摸不准感覺。不過說他幾句,他就鬧脾氣了。”
“你說他什麼?”
“不過說他父親的事。”
“你認識他爸?”我大吃一驚。
李導不解,“為什麼不認識,他是泰修遠的兒子。”
“當年演《烽火恩仇》名燥一時的泰修遠?”
李導白我一眼,覺得我做人太糊塗,和人家認識那麼久,居然還不知道人家是名人之後。
我的天,我的老天,他居然是泰修遠的兒子!
我上中學的時候天天放學就回家趕作業,為的就是準時收看《烽火恩仇》。我搜集了男主角的照片貼紙,從報紙上剪下他的新聞貼在筆記本里。我做夢都夢見他。原來泰然是泰修遠的兒子。
難怪他那麼漂亮,難怪他那麼天資聰慧。我就說遺傳的力量是驚人的。他是泰修遠的兒子。
我問李導:“既然知道他是泰修遠的兒子,你原來怎麼那麼對待他?”
李導是勢利人中的勢利人,鄙視我,覺得我傻裡傻氣的,“他泰修遠拍完烽火恩仇以後,就沒再見他演什麼好片子,早早退出演藝圈,早早就得病死了。他兒子又不打他的招牌。我怎麼知道他是想自己獨立闖dàng,還是以父親為恥rǔ啊?”
這個老東西。我在心裡罵。人有沒有出息,又不是比誰活得更長。老而不死,給子孫詛咒的多了去了,他必定就會是其中一個。
我抓起手袋就往外走。他喊住我問:“你去哪裡?”
“當然是去找人。”
“也好。”他說,“剛才投資商也在,都看到了。他很不高興,要我換人。”
我如雷轟頂。“換人?”
“這才開拍,還來得及。他們改變主意了,好像想捧個新人……”
“這怎麼行!”我跳起來,牛脾氣開始發作,“說換就換,有沒有一點信用。錯了,改就是。既然要捧新人,那當初gān嗎要簽別人。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拿人瞎折騰嗎?”
李導急忙拉住我,“阿蓮。你聽我說。今天這事鬧得大家都不愉快。莊先生在現場都看得一清二楚。錢是他的,怎麼花是他的事。”
我狠狠甩開他的手。那隻手汗膩膩的,我覺得噁心。
我並沒有急著去找泰然。我先去找了那位莊先生。
莊氏畢竟是大公司,員工素質一流。接待小姐笑得甜甜的,問我是否有預約。
我當然是沒有的。我這樣的平頭小老百姓跑到這裡,像是闖進了大觀園,怎麼可能會和高層有聯繫。我於是騙她,說我是李導的助手小趙,有急事找。
真是個漏dòng百出的藉口,莊老闆居然相信了,他要我上去。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開始害怕起來。我一定是給氣瘋了,居然就這樣跑上門去找人家理論。我是誰?我連泰然的經濟人都不是。難道我能和莊老闆說我是泰然一個兩肋cha刀的朋友?
還有人家,看看這氣派的大門,看看這整潔的走廊,還有這高雅的紅地毯。我穿著小T恤和牛仔褲邁出電梯,旁邊的玻璃像一面鏡子一樣瞬間就照she出我的寒酸。我就這樣跑過來找人家談判了。
我這幾年職業生涯怕是白過了,一把年紀也不知道活到了哪裡去。
就在我自慚形穢又後悔鹵莽的時候,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小姐走過來,問:“是不是趙小姐?莊先生在等您。”
我硬著頭皮進了那間辦公室。
那是一間寬大整潔的辦公室。設施非常簡單,光線充足,有一面電視牆。
一個男人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對我客氣地伸出手,說:“莊朴園,幸會。”
我看清他。我是在報紙上見過他的,他本人比照片要顯得年輕些,但依舊成熟英俊。我還知道他有個十三歲的兒子,太太是名畫家,岳父曾是他合伙人。但我不知道他居然那麼親切隨和,一點都沒有架子。他非常自然地微笑著,接待我和接待朋友一樣。
“木蓮。”我握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的指頭還是給桑葚染的紫色。
他挑挑眉毛,問:“你不是姓趙?”
我汗顏,“是我孟làng了,莊先生請不要介意。我是想來和你說一下泰然的事的。”
秘書端來咖啡,我們坐下來談。
他記xing很好,說:“我知道你說的那個男孩子。我今天上午才見過他,他那樣的相貌和氣質,要人忽略似乎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