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了點頭,臉上一片肅殺之色,像是一把急切等待出鞘的寶刀。
這樣的他讓我覺得陌生,我覺得他不再是那個屬於我的薛晗。
也許是看出我的不安,薛晗也爬上了房頂,坐在我身邊。我們一起看著洶湧的晚霞,久久沒有說話。
後來是薛晗先開了口。他說:“我爹把我叫回去,告訴我,他已經向皇上請命,不日就要出征了。”
我問:“要打仗了?”
薛晗點頭:“安祿山來勢洶洶,又糾結了其他胡人部落,我們的軍隊一直在敗落。”
我忽然輕聲說:“薛將軍會凱旋而歸的。”
薛晗驚訝地看著我,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從我這裡聽到的第一句溫柔貼心的話了,所以一副大為感動的樣子。
我有點不自在,撓了撓頭髮,站了起來,“我回去了。”
薛晗就在這時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燙,扣著我的手腕,讓我渾身一震。我詫異地望著他,他的眼睛裡有種我陌生的qíng緒在流轉,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憐愛。我一下懵。
薛晗溫和地說:“阿眉,這些天你就不要到處亂跑了。乖乖呆在家裡,好嗎?”
我是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鬆開了我的手。我走了幾步,回頭看他,他依舊用那柔qíng似水的目光注視著我。可是奇怪的是,這次,我一點也不覺得不自在。我反而覺得很安心,很愜意。
因為回首總可見他。
以後一段日子裡,爹早出晚歸,薛晗也常往自己家裡跑。姐姐回家來,也整日同娘愁眉苦臉地討論戰事。下人們人心惶惶,躁動不安的氣息在沈園裡浮動。
我自覺安分了許多,聽了薛晗的話,沒有再出去玩。
一日來蘇塔找我,一個牆裡,一個牆外,他告訴我,他要走了。
我驚:“你要去哪裡?”
憂傷地說:“我爹派人找到我了,要接我回去。”
我看他,果真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面料昂貴,頭髮上還cha了一根白玉簪子。他本就生得特別英俊,這樣一打扮,頓時成了高貴的王孫公子。可是這樣的他,讓我覺得很陌生。
我很難過:“你走了,以後我找誰玩去?”
蘇塔人大方,同他玩遊戲,他總讓著我,不像薛晗,次次都要贏我。
蘇塔聽我說這話,哭笑不得,說:“阿眉,你不小了,都可以嫁人了。你以後還是少玩些,學點女工什麼的好。”
我嘟著嘴:“誰說不是呢!我爹給我和薛晗定了親了。”
蘇塔一驚,大聲問:“什麼?”
我聳聳肩,“他說喜歡我,要娶我,我爹娘就歡天喜地地答應了。你說,我就那麼差,他不娶就沒人願意娶我了嗎?”
可是蘇塔眼睛裡似乎冒出火來,“你……定了親了?”
我說:“你當我願意啊?”
“你喜歡他嗎?”
我想到阿紫的話,又忽然想到前幾日在屋頂上,又覺得薛晗不是那麼討厭了。於是我說:“還是有點喜歡的吧。”
蘇塔的臉色一下就白了。
我有點不安,“蘇塔,我也很喜歡你的啊。”
蘇塔聽了,無奈地笑了笑。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我還沒看清他的動作,只覺得白光一閃,我的一撮頭髮被他剪了下來。
他沖我笑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這留我做一點念想。阿眉,我會回來看你的。”
蘇塔就這樣走了。
失去了朋友的我,更加寂寞。就這時候,娘病了。
娘本來有宿疾,每年天轉涼時,就會咳嗽。只是今年特別嚴重,每天早上起來,都要發低燒。我們換了大夫,換了藥,她的病反反覆覆一個多月,等入了冬,不見好,反而還更重了。
男人們忙碌著,姐姐又有孕在身不能常回來,家裡陷入一種消極而混亂的狀態中。我服侍娘喝藥,她喝完了,忽然不停咳嗽。吐出一口痰來,上面居然帶著血絲。
我終於有點慌了。
家裡下人在悄悄說:“夫人這病,看著有點兇險呢。”
“都說今年流年不利。又是打仗又是鬧病的。”
“聽說那叛軍正往我們這兒來呢。”
“不是說,大唐的龍脈移位子了嗎?”
我厲聲喝道:“說什麼呢?”
那兩個僕婦被我嚇了一跳。
我冷冰冰道:“天子還坐鎮大明宮呢!大唐的國運,豈是你們這種人議論得了的?要是傳出去,誰都別想要腦袋!”
下人全部都瑟瑟發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我,像看到一個陌生人。
我不耐煩,揮揮手:“都下去吧,別吵著夫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