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剛沐浴過?”
慕陽毫不在意將濕發盤起,用一根古樸的木簪綰住道:“嗯。”書童適時趕來,替慕陽將衣結盤扣一一系好,又遞上客棧掌柜特地送來的早點——一小籠蟹柳包與一壺普洱香茶。
快速用完早膳,慕陽執起骨扇對齊郁展顏一笑:“齊兄,走罷。”
齊郁怔怔站著,待慕陽再次喚時,才回過神,側開依稀有些疑紅的臉,輕咳兩聲道:“走罷,在下已經叫好了轎子。”
殿試在玄皇宮的崇文殿舉行。
即便不用內監引路,慕陽也熟的不能再熟了,每一處景甚至每一處花每一處糙都記憶猶新。
進了正殿,幾乎所有的貢生都略有怔愣。
因為殿中寶座上一襲明huáng龍袍,頭頂十二毓珠簾龍冠的天子雖然一臉肅穆厲色,但看上去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因如此,這種端正肅穆反而顯得頗為滑稽,只是誰都不敢笑出聲。
慕陽垂了垂頭,低嘆一口氣。
真是難為她那個一直過分早熟的弟弟了。
她的父皇母后在前兩年已接連去世,由她的親弟弟也就是太子殿下玄閔洉繼承皇位。慕陽自小被皇祖母養在身邊,反倒對自己的父皇母后無多少感qíng,儘管他們給了她滔天的權勢地位,可惜也只是權勢而已,皇祖母去世那日慕陽在自己的寢殿中呆坐了一日,父皇母后去世時反倒沒有覺得多麼難過,或許這樣有些冷血,但在宮中長大感qíng豐富的結果只能是被連累倒霉——慕陽的感qíng一直很吝嗇。
若說這深深宮闕中有什麼是讓她惦記的,大約也只有她的皇祖母與一直相依為命的弟弟。
清脆稚嫩的少年音刻意壓低,以顯得氣勢迫人:“今日見到爾等國之棟樑,朕深感欣慰……”
走出崇文殿時,已是日暮時分。
皇權到底是皇權,許多第一次面聖的貢生都嚇得兩股戰戰,根本不知自己在答些什麼。
慕陽仍是面色淡淡,會試中考過的東西自不會再考,殿試考的只是一道策論罷了,而玄閔洉的策論是她一手教的,她當然知道怎麼樣答才能讓她的弟弟最滿意。
兩日後,太和殿前傳臚大典,鴻臚寺官宣制罷,高聲唱道:“第一甲第一名林陽。”
慕陽出班直御道接榜,一身榮光熠熠耀目。
聖上特賜下狀元吉服,以便慕陽遊街及出席瓊林宴。
撫著這一身原本該穿在蕭騰身上的吉服,慕陽無可無不可的想,穿著蕭騰的衣服去見自己,這實在是一件詭異到滑稽的事qíng。
瓊林宴因舉辦的地點在城西瓊林苑而得名,新科進士盡皆出席,頗有種天下名仕蓋現於此之感,一場宴席煞是風騷,到處能聽見恭維寒暄之聲。
慕陽坐在最上首,一襲大紅色的狀元吉服越發將她襯的面冠如玉,姿容不凡。
十六七雖的年紀最是風華正茂年少得意,偏生慕陽黑眸深邃沉穩,自有一股清貴氣韻,只端杯正坐,勾唇淺笑就讓一眾侍候的侍女不住偷瞧——那可是新科狀元郎啊!
心比天高的才子聚首,自是比詩比文六藝一樣也不放過,觥籌jiāo錯間顯得熱鬧非凡。
慕陽無意,也無人敢bī迫。
正在出神見,聽見內監尖聲高道:“聖上同慕陽長公主駕到!”
24二三章
當先出現的依然是她的弟弟,明huáng色的華貴龍袍繡著九爪金龍,尚顯稚嫩的面孔端凝著,步伐沉穩款步慢行,但慕陽的注意力顯然很快轉到了後面人的身上。
她曾經最喜歡的金銀絲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絢爛霸氣到不可一世,光線隨著宮裝褶皺處散發著鎏金般耀目的光澤,流水般波動,尊貴無匹。
但是,這種透過別人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感覺實在詭異到無法形容。
那張臉是她曾經在鏡中看了二十一年的熟悉面孔,閉著眼睛都能描繪出來。
所有的中第進士都帶著惶恐神qíng匆忙跪下行禮。
慕陽從桌案邊起身,剛想跪下,雙手便被人虛扶住,她曾經的弟弟,也是當今的玄帝陛下,沉聲道:“狀元郎不用多禮。”
見慕陽站起,這才斜睨向四周道:“都平身罷。”
眾進士剛剛站起,慕陽就聽見另一道傲慢而略顯隨xing的女聲對她道:“你就是新科狀元,叫什麼名字?”
qiáng壓下心中越發古怪的感覺,慕陽恭敬拱手道:“回長公主話,在下姓林,單名一個陽。”
她其實並非沒有壓力,頂替了蕭騰的身份,會不會頂替蕭騰的命運她實在拿不準。
所以她沒有像蕭騰那樣常服出席,而是穿了這一身大紅吉服,更不會像蕭騰那樣當眾撫琴風頭過盛。
說起來,她當初究竟是怎麼看上蕭騰的……似乎只是那麼一瞬間的事qíng,在那之前她甚至完全沒有想過要尚一個如何模樣的駙馬,一切都是在蕭騰出現了之後才逐漸清晰起來的。
冷淡的視線在慕陽的身上略停了一刻,毫不猶豫的移開,勾唇吐出四個字:“不過爾爾。”
而後拖著那一身華麗宮裝自她身側逶迤而過,坐上了緊靠明huáng龍座的座位。
在鬆一口氣的同時,慕陽不由暗想,自己當初的態度的確是……挺讓人討厭的。
內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翰林院大學士李中連、趙文翰、許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