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站在人群中,仰頭望著城樓。
漆黑的夜色中,從城樓下望上去,看不清楚他們一家三口的樣子,只看見一條藍色的蓮花盛放在半空,朦朧的藍光中,他們的身影穿過雕樑畫棟,男子丰神俊朗,女子溫柔婉約,再加上一個在父親懷裡不安分地動著的小影子,顯得十分美麗溫馨。
高辛的百姓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直到藍光越去越遠,他們一家三口消失在玉宇瓊樓中,他們才依依不捨地散開。
蚩尤卻依舊站立未動,似不相信剛才看見的一幕。可是,剛才少昊點燃燈的一瞬,在剎那的明亮中,他清楚地看到了阿珩眼角眉梢的溫柔深qíng。
蚩尤昨日才甦醒,醒來時,他躺在北冥水中,仰望著碧藍的天空,只覺神清氣慡,四肢百骸蘊滿力量,他竟然因禍得福,神力大進。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但是他清楚地記得在他沉睡前,阿珩緊握著他的手,溫柔地凝視著他。
蚩尤忍不住大笑,躍到逍遙背上,對逍遙近乎炫耀地說:“我要回家了!你家雖大,可只有你一個,我家雖小,可有阿珩!”
一路疾馳,天高地闊,山水帶笑。
當看到九黎山上漫天遍地的桃花時,他覺得眼熱心燙,竟然都等不及逍遙落地,直接飛躍而下,沖入桃林。
“阿珩,阿珩!我回來了!我回家了!”
竹樓冷清清,碧螺帘子斷裂得參差不齊,天青紗上都是鳥的糞便,菜園裡荒糙蔓生,若不是還有青石壘起的埂,根本看不出是個菜園。竹籬笆疏於打理,已經倒塌了一大半,紅色的薔薇花長得亂七八糟,連門前的路都堵死了。
只有檐下的風鈴,還在叮噹叮噹作響,聲音哀淒荒涼。
蚩尤怔怔看著他的“家”,心神慌亂,他究竟沉睡了多久?阿珩出事了嗎?
他飛奔向桃花樹,滿樹桃花,朵朵盛開。可桃花樹下空無一人,只有一行血紅的字跡:
承恩殿,那是少昊所居的宮殿,天下最華美的宮殿。
“我不信!”蚩尤一掌揮出,桃花樹連根而起,他躍上逍遙,趕往高辛。
一路而來,到處都是張燈結彩,歡聲笑語,人人都議論著少昊為女兒舉行盛大的生辰慶典。
蚩尤高興地鬆了口氣,少昊已經又納妃了,抓著個人問:“少昊娶的是哪族女子?”
“軒轅族啊!”對方的眼神奇怪,如看白痴。
蚩尤的心一沉,“又娶了一個軒轅族的女子?”難道阿珩出了意外……他不敢再想。
對方笑了,“天下皆知,少昊只有一妃,軒轅族的王姬啊!長王姬是他們的女兒!”
蚩尤猶如被天打雷劈,耳朵嗡嗡直響,不管有多少事實擺在他面前,他都不相信,阿珩親手布置了九黎的竹樓,親口告訴他,這是他們的家。
可是,在城樓下,他親眼看到少昊和阿珩抱著女兒,笑著接受所有百姓的歡呼祝福。他們一家三口正大光明的溫馨刺痛了他的雙眼,他第一次意識到,有些東西是他永遠給不了阿珩的。
難道這就是阿珩背棄他的原因?
高辛多水,城樓依水而建,北面就是一條寬闊的河,少昊和阿珩帶著小夭沿著台階,走到水岸邊。
少昊把小夭放到地上,又怕她會掉到水裡,雙手仍扶著她,阿珩蹲在台階上,把藍色蓮花燈放到了水面上。
少昊對阿珩說:“許個願吧。”
阿珩閉著眼睛,虔誠地祈求女兒一生平安,她睜開眼睛,“許好了。”
少昊指著花燈,對小夭說:“和爹爹一起用力推,把燈放出去,好不好?”
小夭十分喜歡花燈亮晶晶的樣子,不肯推走,反倒用小手不停地去抓燈。
少昊笑著去抓她的手,也不是真抓,只是一擋一擋地逗著她玩,不讓她被火燙著,小夭興奮得尖叫,咯咯直笑。阿珩也不禁笑起來。
少昊看小夭玩累了,才握住她的小手去推燈,哄著她說:“乖,推一下,待會兒爹爹給你個更好玩的東西。”
少昊和小夭一起把燈推出去,花燈飄入了河流中,向著遠處飄去。
少昊抱著小夭站起來,和阿珩並肩而立,目送著藍色的蓮花越飄越遠,慢慢匯入花燈的海洋中,直到再分不清楚哪盞燈是他們的,才轉身打算離去,卻見台階上站著一個氣宇軒昂的紅衣男子,不知道他如何進來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那裡站了多久。
少昊感受到對方身上qiáng大的靈力,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凝聚靈力,想要擊退擅自闖入者,卻發現阿珩呼吸急促,身子輕顫,立即明白來的是誰。
少昊把小夭jiāo給阿珩,走到台階下去欣賞河上的燈景。
蚩尤沿階而下,臉色蒼白,雙目漆黑,裡面熊熊燃燒著悲傷和憤怒。
“為什麼?”他的聲音嘶啞低沉,qiáng自壓抑著怒氣,如一頭受傷的野shòu。
阿珩緊緊抱著小夭,眼中珠淚盈盈,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