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輕聲說:“你原諒她,好嗎?她不是有意騙你的,從她的內心深處,也許她真的一直都認為就她一個人,這些全是我的錯。”
我的腦袋裡完全消化不了這些信息,可我不能讓一個母親如此低聲下氣地對我道歉,只能胡亂地答應著:“我不怪她。”
“謝謝你!這幾年憐霜和你在一起,有了從沒有過的快樂,人變得開朗積極,我和她爸爸雖然不好意思當面謝謝你,可心裡一直都很感激你。現在,我還想拜託你一件事qíng,希望你能答應。”
“什麼事?”
“憐霜的爸爸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事qíng,知道後肯定會震怒,我們絕對不會讓憐霜和宋翊在一起。到時候,憐霜只怕和我們的關係會更緊張,也許要麻煩你多開導一下她。”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可以和宋翊在一起?阿姨,我認識宋翊已經很多年,我可以用xing命保證,宋翊是個好人。”我的qíng緒也起了波動,語聲有些失控。
“絕對不可能!”她堅決地搖頭,“憐霜的爸爸絕不會原諒他!宋翊也絕不是因為喜歡憐霜才和憐霜在一起,他只是為了他自己,憐霜這丫頭太天真了!”
她的態度非常決絕,無論我說什麼,她都再不肯多說,只說讓我多陪陪憐霜,多開解她。我掛慮著父親,想著幾位專家的會診結果應該出來了,所以只能和她道別。
回到病房,父親還沒回來,又等了一個小時,護士才推著父親進來。大概因為今天醫生的陣容嚇到了她,她雖然不知道我是何方神聖,但是至少肯定能請動這麼多國手大師匯聚一堂的人不一般,所以對我和父親異樣地和藹周到,我坦然地將她的和藹周到照單全收,表現得似乎我也的確是個人物,護士更是小心謹慎起來。
住院治病是一場磨難,不僅僅是ròu體上,還有jīng神上。這個我在五年前已經深刻體會過,我現在只希望,不論以何種方式,父親在未來住院的日子,受到最大的尊敬和照顧。至於所欠的人qíng,我願意做牛做馬去報答。
陳教授和張醫生一起對我詳細分析父親的病qíng,陳教授制訂了新的醫療計劃,他新加了一些藥,有些藥中國還沒批准進口,不過他可以通過做醫療研究的名義開給我父親。
我毫不猶豫地簽署了同意書,畢竟這是這麼多天以來,我聽到的第一線希望。
回到病房,父親jīng神還好,我也心qíng比較振奮。
一個護士來給我們送熱水,以前都是我自己去打的,她離開前又客氣地說有需要幫助的時候,隨時找她們。
父親笑著和我說:“我家蔓蔓出息了,爸爸也跟著沾光了。”
我搖著他的胳膊說:“你家蔓蔓花見花開、人見人愛,朋友都願意幫她。”
老爸摸著我的頭笑,一會兒後,眼中憂色又浮現出來,“蔓蔓,你……宋翊……”他終是不忍說下去,輕聲一嘆,轉移了話題,“陸勵成這小伙子看著也不錯,這段時間多虧他幫忙。”
我笑了笑,抱著他胳膊,擠到他身邊,和他躺在一起:“爸爸,給我講故事吧!我想聽你年輕時候的故事,還有,你怎麼認識……媽媽的。”我猶豫了一下,吐出了我在爸爸面前許久未提的媽媽。
爸爸笑了,眼睛眯成一條fèng:“那都好久了,你媽媽……”爸爸看我一眼,嘆氣,“你可真不如你媽媽長得模樣俊俏,你的額頭像爸爸,不好看!”
我哼哼唧唧地不肯答應:“我讓你給我講你如何認識媽媽的,你gān嗎說我壞話?你要再說我壞話,我可生氣了。”
“好,好!我就講,那時候,我是貨車司機,不拉人的。那天,你媽有急事,要進城,聽人說我正好要去城裡拉貨,就跑來請我帶她一程。我剛開始也沒留意她長什麼樣子,就記得她兩條辮子甩來甩去,甩得我眼睛都花了,她的頭髮可真香,車廂里一股槐花的清香……”
父親的笑容沒有平常的勉qiáng,幸福得十分真實,如同回到了那個冬日的午後,他緊張地帶著一個少女奔馳在路上,車廂里能聞到她頭髮上的清香。他根本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麼,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膛……我靠在父親肩頭,也快活地笑著。他們曾經那麼幸福過,而這幸福,只要有記憶,就不會走遠。宋翊沒有說錯,對父親而言,他很願意談論母親,因為那是他的快樂和幸福,她從不曾離去,她永永遠遠都活在他心中。
我每天的生活單調而忙碌,早上起來給父親做早飯,然後去醫院陪父親。等他治療的時候,我把髒衣服帶回家洗了,做中飯,再去醫院看父親,陪他吃中飯,和他聊天、下棋、散步,再一起吃晚飯。
我們在一起聊很多事qíng,爸爸給我講他小時候的事qíng,給我講他和媽媽的每一件小事,也給我講我的姥爺姥姥的故事,常常聊得忘了時間,護士要來趕我走。
父親的身體被化療折磨得越來越差,頭髮逐漸全掉光,副作用大的時候,他疼得身子蜷縮成一團,我卻無能為力,只能袖手旁觀著父親的痛苦。常常是他疼完了,我就衝到衛生間,躲起來大哭一場。哭完後,我又回去膩在父親身邊,讓他給我講故事。
積蓄已經快要花完,我打電話給中介,問房子究竟賣得如何。中介語氣興奮地說:“先不要著急。現在有兩家都看上你的房子,我正和兩邊抬價錢,已經比我們預期的價錢多了六萬。”
我不解:“怎麼回事?”
“剛開始一個女的來看房,說是買來投資用,看這個地段很容易出租,又說房子維護得好,直接就答應了你要的價格六十萬。我們正要簽約,另一個看房的老太太,看著挺有錢的樣子,也喜歡你的房子,尤其對牆上的畫讚不絕口。聽說已經有人要買,就加了一萬,我們和原來的那家一說,那家加了兩萬,我們就再告訴老太太,老太太一口氣就又加了三萬,現在是六十六萬了,我們正打算給另一家打電話,看她是加價,還是放棄。”
我心內算了算帳,刨除我欠銀行的錢和給中介的手續費,我大概能淨落三十萬,已經高過我的預期。
“真麻煩你們了,我現在著急用錢,麻煩你儘量在下周前幫我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