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心如刀割,卻知道對娘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娘已經為了她,在這千里荒漠中,痛苦地等待了四百年。
阿珩終於走到了小夭的面前,在漫天飛舞的桃花中,阿珩伸手,把小夭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以死亡為結束的擁抱,世間最深沉,最喜悅的嘆息:“蚩尤,小夭!我們一家終於團聚了!”
為了能讓妻子和女兒有這個擁抱,所有的桃林灰飛煙滅,消失不見。
阿珩的身體也在慢慢地消散。
小夭用力去握:“娘!娘……”卻如同握住了一把流沙,怎麼握都握不住。
阿珩微笑著輕輕吻了一下小夭額上的桃花胎記,小夭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身體化作了綠色的流光,隨著紅色的桃花瓣飛舞蹁躚。
在漫天飄舞的流光中,小夭好似看到了,一襲紅袍的爹和一襲青衣的娘並肩而立,爹爹是她記憶中的魁梧矯健,娘親是沒有毀容前的嫻雅清理,他們相依相偎,笑看著她。
小夭向著他們跑去,伸出雙手,想拉住他們:“爹、娘!爹、娘,不要離開我……”
爹娘漸漸遠去,桃花瓣融化,流光消失,一切都煙消雲散,沒有了桃花林,沒有了炙熱的荒漠,沒有了橙紅的天。
小夭呆呆的站著,很久後,她茫然地回頭:“我爹和我娘走了。”
俊帝竟然已是滿頭白髮,眼角有淚滑落。
小夭正要細看,轟隆隆的驚雷響起,傾盆大雨突然而至,霎時間,每個人都是滿臉的水珠。
第四章有qíng終伴青山老
赤水之上,一艘刻著高辛青龍部徽印的商船平穩的行駛著。
船艙內,一頭白髮的俊帝靠在榻上休息,蓐收和璟站在一旁,小夭坐在榻側,將一碗湯藥奉給俊帝。
俊帝喝完後,對小夭冷淡地說:“我幫你取出駐顏花後,你們就下船。”
小夭跪下:“父王因我而重傷,我想照顧……”
俊帝不等她說完,就不耐煩地說:“我說了,和你無關,這是我欠青陽、昌意和軒轅王姬的,與蚩尤無關,與你更無關!真說起來,蚩尤曾重傷我,我和他還有仇。”
小夭十分難過,難道從出生起的萬千寵愛,難道荒漠裡的拼死保護,都只是因為欠了舅舅和娘嗎?難道一點都不是因為她嗎?
俊帝凝視著小夭額間的桃花胎記,心內百感jiāo集,阿珩含淚封印駐顏花的一幕猶在眼前,卻已與他生死永隔。他伸手從小夭額間撫過,一道紅光閃過,桃花胎記消失,一枝嬌艷的桃花落在小夭手上。
俊帝閉上了眼睛,對蓐收說:“送他們出去。”
蓐收客氣地請小夭和璟離開,小夭只得磕了三個頭後,和璟出了船艙。
三人站在甲板上,蓐收看水天清闊,四下無人,問道:“幾千年前,陛下的靈力已經是大荒公認的第一,千年來,能傷到陛下的人唯有蚩尤,可這一次,陛一卻重傷歸來。我不是想探聽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想知道,需要我做提防嗎?”
小夭說:“傷到陛下的……不是人,而是那片荒漠。”
蓐收知道赤水之北的千里荒漠。年少時,他也曾一時意氣,和夥伴一起闖過荒漠,比賽誰能殺死旱魃,結果,幾人差點死在裡面,那片荒漠的可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自昨日起,荒漠就下起了大雨,蓐收靈力高qiáng,自然能感覺到恐怖的炙熱消失了,想來明年chūn天到來時,這片荒漠就要有青翠之意,遲早會變得鬱鬱蔥蔥。
蓐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知道,身為臣子,不該探聽的就不要探聽,既然俊帝不是被人所傷,他就鬆了口氣,恢復了嬉笑。蓐收笑道:“不是我不想留二位,但……”他故作無奈地攤攤手,“反正我們就此別過了,日後二位大婚時,我再帶上厚禮,登門道賀。”
小夭的幾分離愁別緒全被蓐收給氣跑了,啐了他一聲:“身居高位,卻沒個正經!”
璟的坐騎白鶴收到召喚而來,繞著船徘徊。璟向蓐收道別,攬著小夭的腰躍上了坐騎的背,白鶴幾聲清鳴,扶搖而上,隱入了雲霄。
璟問小夭:“我們是回神農山,還是去東海?”
小夭看著璟背上的包袱,說:“去九黎。”爹和娘生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想做一對平常的夫妻,廝守到老,可惜他們能號令千軍,卻無法給自己一個家。
小半日後,白鶴飛到了九黎,傳說中,這裡到處都是瘴氣毒蟲,凶禽惡shòu,物產十分貧瘠,出名的東西就兩樣,第一是蚩尤,第二就是蠱術,都惡名昭著。
小夭是第一次來,可因為娘親的講述,感覺上很熟悉——蚩尤寨、白祭台、桃花林、綠竹樓,她甚至知道綠竹樓上懸掛的是碧螺帘子。
璟跟著塗山氏的商隊曾來過九黎,幾個大寨子都知道,驅策白鶴向著蚩尤寨飛去。
小夭一眼就看到了白色的祭台,不是說它多麼宏偉,而是因為,整個寨子裡,都是小巧簡樸的竹樓,唯有這個祭台是用白色的大石塊砌成。
小夭躍下坐騎,打量著熟悉又陌生的祭台。古樸的祭台透著歲月的滄桑,四周懸掛著白色的shòu骨做的風鈴,發出叮叮噹噹的悅耳聲音。幾千前,娘親和爹爹都曾在這裡聽過。
幾個巫師走了過來,戒備警惕地看著小夭和璟,一個年紀略大的巫師用生硬的中原話說:“這裡不歡迎外客。”
小夭用生硬的九黎話說:“我的父親是九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