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議診結束。宴龍才又來邀請西陵公子,“今天晚上是高辛的放燈節,在下特意備了一點酒菜,希望公子能大駕光臨,同賞河燈。”
西陵公子未答話,旁邊幾個來幫忙的醫者對宴龍很有好感,不停地鼓動,“公子去吧,勞累了幾天,也該休息一下。”
盛qíng難卻,西陵公子只能答應了宴龍。
宴龍帶著西陵公子上了一艘非常jīng致的畫舫,畫舫上服侍的人都是妙齡少女,就連那撐船的船娘也容貌姣好,體態動人。置備的小菜十分可口,桂花圓子釀,松目魚,碧海明月湯……
明眸皓齡的少女穿著南方的輕紗裙,用南人特殊的軟語嬌聲把菜名一道道報出,別有一番qíng趣。
西陵公子笑贊:“果然是未到南地不知何謂風流。”其實心中戒備,食不知味。
宴龍越客氣,她越緊張。本來她對宴龍一無所知,可因為雲桑和諾奈,對宴龍和少昊之間的帝位爭鬥了解了點滴,知道宴龍絕不是好相與的人物。
看著眼前的碧波dàng漾,西陵不禁想起相逢於水邊的雲桑和諾奈,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怎麼樣了,她曾寫信問雲桑要不要她去高辛代為探望諾奈。雲桑來信說,現在局勢複雜,實在無心它念。阿珩明白雲桑意有所指,帝位jiāo接時,一個不小心就會爆發大亂。雲桑既要照顧病重的炎帝,又要輔助柔弱的榆罔,只怕“心力憔悴”四字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境。
宴龍看西陵公子神qíng緊張,心神恍惚,取出梧桐琴,笑道:“公子醫人身體,在下的琴技只可娛人心靈,願意為公子奏一曲,希望能消解公子的疲勞。”宴龍自負琴技天下無雙,平日並不輕易彈,更不用說為人撫琴取樂,可對西陵存了收伏之心,所以不惜紆尊降貴。
西陵公子忙行禮道謝。
宴龍琴技不凡,不愧讚譽為天下第一。起音溫和,有如chūn風,chuī去一切凡塵俗事,令人心神放鬆,不知不覺中忘記了所有煩惱。琴音又與周圍景致水rǔjiāo融,音在景中流,景在音中顯,西陵公子隨著琴聲,細細欣賞起周圍的景致。
河畔俱是放燈的人,為了祈求來年太平,紛紛把燈放入河中。點點燈光隨著波濤起起伏伏,流向遠處。
他們的畫舫在河中無聲而行,就如行走在璀璨星光中。此時又正是江南糙長鶯飛,花紅柳綠的季節,河岸兩側百花盛開。爛漫四野,晚風徐來,花隨風舞,落英繽紛,美不勝收。
西陵想著再有一個月九黎深山的桃花就會盛開,她就又能見到蚩尤,不禁神思飄搖。年年歲歲,他們都按照約定,相會於桃花樹下。相聚雖然短暫,歡樂卻很綿長。
幾聲粗啞難聽的山笛聲驟然響起,不成曲調,打斷了西陵公子的思緒。也打亂子了宴龍的琴音,叮的一聲,琴弦斷了。宴龍的臉色變了一變,盯著岸上道:“不如我們上岸去走走。”
西陵公子笑點點頭,“也好。”
船娘將船靠了岸,河燈看得越發清楚,宴龍邊走邊和西陵公子解釋各種花燈。
蓮花燈意寓吉詳安康,桃花燈祈求好姻緣,棗花燈是祝禱早生貴子,並蒂蓮燈是希望永結同心,guī甲燈是祝福父母長壽……
西陵公子原本只是看熱鬧,在宴龍的解釋下漸漸明白了,每一盞燈後都有一個人在虔誠地祈禱,每一盞燈都是一個誠摯的心愿。
幾個頑童舉著花燈衝過來,奔跑間花燈著了火,人群為了避火亂了起來。
西陵公子眼珠子骨碌一轉,借著人群的混亂,假裝和宴龍走散,渾水摸魚地溜了。宴龍盛qíng款待背後的用意,她十分清楚,可她也知道自己永不可能答應,既然如此,不如早早離開。
等到了人少處,西陵公子發現已經看不到宴龍的身影,不禁嘻嘻而笑,不想桃花林內也傳來笑聲。
西陵愣住,“是誰?”
她仰頭去看,一個丰神俊逸的白衣男子斜坐在杏花樹上,手握酒葫。意態瀟灑,猶如花中醉仙,滿樹繁麗的杏花映得他飄逸出塵,卓爾不凡。
竟然是少昊,難怪能驚擾宴龍的琴音,西陵立即傻了。
少昊微笑著問:“公子是來賞河燈的吧?”
“是。”
“其實,最好的賞燈地點不在河上。”
“那是哪裡?”
一隻黑色玄鳥落在他們身前,少昊笑指指天空,“看天上的星星要在地上,看地上的星星自然要到天上。”
他邀請西陵公子上玄鳥。西陵公子猶豫了一瞬,跳到玄鳥背上。
玄鳥騰空而起,西陵公子和少昊並肩而立,同看著腳下。
高辛國內湖泊密集,河流眾多。放燈節是高辛最大的節日,家家戶戶都會做燈來放,起先坐著畫舫只能看到一條河上的燈。此時,從高空俯瞰,才發現所有的湖泊河流上都飄著點點燈光,光芒搖曳,渺渺茫茫。就好似地上有無數顆星星,而這些星星又匯聚成了無數條星河,或蜿蜒曲折。或浩大壯闊,竟是比浩瀚的星空更璀璨,更美麗。
西陵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說:“人間天境,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天上還是地上。”
少昊凝視著化作了漫天星辰的高辛大地,微笑著說:“我年年都會看,年年依舊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