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封血書jiāo給宴龍。”
俊帝又掙扎著脫下手上的玉扳指,放到阿珩手裡。玉扳指化成了一個水玉盒,裡面放著的居然是一隻斷掌,因為有歸墟水玉保護,常年被俊帝的生氣呵護,仍舊好似剛從身體上砍下。
俊帝說:“這是宴龍的手掌,他自小嗜琴如命,琴技冠絕天下。卻斷了手掌,無法再彈琴,我一直引以為憾,遍尋天下名醫,想幫他把手掌續回去。”
阿珩說道:“父王,我會醫術,可以幫宴龍把手掌接回去。”
“不必了,你把它們jiāo給宴龍就行了,我已經在帛書里叮囑了宴龍,讓他把斷掌親自獻給少昊。”
阿珩想明白了其中因由後,不禁悽然落淚。
俊帝說:“告訴少昊,他不是個好兒子,不是個好兄長,不過希望他能是個好國君。”
俊帝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阿珩發現俊帝竟然在自散靈力,阿珩急叫:“父王,不要這樣!”
俊帝用力抓住她的手,“少昊有膽子下毒手,卻沒有膽子來見我最後一面,你既然是他的妻子。他的錯,你也要受一半,那就麻煩你送我最後一程了。”
他的靈體開始潰散,身體在痛苦地劇顫,阿珩的身體跟著他一起在抖。一切的痛苦都感同身受,她想抽手,卻怎麼抽都抽不出來,“父王,不要這樣,求你!”
俊帝的瞳孔越瞪越大,面容扭曲恐怖,抓住阿珩的手越來越用力,就好似要掐到阿珩的ròu里,讓她牢牢記住他是如何痛苦地死去。
阿珩眼睜睜地看著他痛苦地死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哭叫“父王”。
隨著生命的遠離,痛苦漸漸消失了,俊帝的手從阿珩的腕上無力地滑下,阿珩此時又用力地握住他,似乎想抓住他最後的生命。
俊帝的眼睛越來越晦暗,頭搭在枕畔,正好對著窗戶。
他凝望著窗外,微微而笑,慘白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阿珩忙貼在他唇邊。
“美人桃,美人——”阿珩不明白,“父王,你是想見哪個美人嗎?”
俊帝笑了,神色安詳地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息,眼珠中倒映著窗外的一樹繁花。
“父王,父王……”
曾經的三大帝王之一,大荒內最風流儒雅的君王。斜陽花影里笙歌管弦,翠湖煙波中chūn衫縱qíng,美人簇擁。兒女成群,最後卻被幽禁於一方園子,孤零零地死於冷榻上。
阿珩伏在榻上,失聲痛哭。她雖未殺俊帝,可今日的慘劇何嘗沒有她的份呢?
少昊發現阿珩假傳旨意,擅闖琪園。立即扔下一切,含怒而來,步若流星,剛踏上小橋,阿珩的痛哭聲傳來。
他的步子猛地停住,呆望著藤蘿掩映中的紅蓼蘆。
紅蓼蘆前碧波dàng漾,累累蓼花色紅yù燃,風起處。亂紅陣陣,chuī入帷幕,枝頭的子規聲聲啼,淒長的一聲又一聲“不苦、不苦”,似在啼血送王孫。
少昊手上青筋急跳,緊抓住了橋頭的雕柱,眼中隱有淚光。
橋下水流無聲,微微皺起的水面上映出一個白色身影,五官端雅。因為悲傷,眉眼中沒有了山般的肅殺之氣,只余了水般的溫潤,酷似那個人,就在眼前看著他。少昊心驚ròu跳,猛地遮住了眼睛,竟然不敢再看。
再難抑制,淚水滲入了指間。
子規不停地啼著:“不苦,不苦——”阿珩若遊魂一般地走出屋子,居然看到少昊靜站在屋前。
“你答應過我什麼?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啊!宴龍三番四次陷害你,哪一次不是死罪?他卻從沒有想過殺你!”她氣怒攻心,一巴掌扇了過去,少昊沒有閃避,啪的一聲落實。
阿珩淚如雨下,舉著雙手問少昊,“為什麼要讓我變成兇手?你知道不知道,父王抓住我的手,讓我感受他的死亡?他在懲戒我……”她的手腕上一道發青的手印,深深陷入ròu中。
“對不起!”少昊抱住阿珩,臉埋在阿珩的青絲中,身子不停地顫抖著,他不知道是想給阿珩一點安慰,還是自己想尋求一點慰藉。
阿珩用力推開了他,泣不成聲,“究竟為什麼啊?你已經幽禁了他!奪走了他的一切!為什麼還要毒殺他?”
少昊沉默不言。
他也曾天真地以為只要幽禁了父王,一切就結束了,可原來不是。他如今推行的改革會破壞無數貴族的利益,只要父王在一日,這些貴族就會日日思謀如何擁護父王復辟王位。中容他們又無論如何都不肯退讓,一直步步緊bī,企圖推翻他。如果他們復辟了父王的王位,那麼他就是篡國的亂臣賊子,會被亂刀誅殺。一國無二君,不是生就是死,他不得不如此。
這條路就如青陽所說,是一條絕路,一旦踏上,就回不了頭,必須一條道走到底。青陽就是看到這一點,所以不肯踏上,而他卻……
可是,不管有多少個不得已的理由,做了就是做了!他既然做了,就應該承受親人的怨恨,世人的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