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風苦雨中,忽然間,不知道從哪裡,有隱約的歌聲傳來。
山中有棵樹喲。
樹邊有株藤喲。
藤纏樹來樹纏藤喲。
藤生樹死纏到死。
藤死樹生死也纏。
死死生生兩相伴。
生生死死兩相纏喲。
風伯豎著耳朵聽了半晌,只聽到了無數個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感覺不大吉利,蚩尤卻綻顏而笑,拍了拍風伯的肩膀,“回去叫大家一起喝酒。”心qíng竟似大好。
風伯沒有明白,可他知道蚩尤已經等到了想要的答案。風伯邊走邊回頭望去——山河憔悴,風雨淒迷,霧嵐如晦,營帳千燈。
這樣的亂世,哪裡有淨土?哪裡能安穩?
可身處亂世,能有一人靈犀相通,生死相隨。即便他日馬革裹屍,醉臥沙場,這一生大概也了無遺憾了。
斷斷續續,軒轅和神農又jiāo戰了好幾次,互有死傷,不分勝負。
蚩尤詭計多端,qiángqiáng弱弱,假假真真地誘敵殺敵,他的計策在別人眼中堪稱絕妙之策,卻總會被阿珩一眼看破。但是,阿珩也拿蚩尤沒有辦法,不管她做什麼,蚩尤總能見微知著,立即反應過來。
他們倆就像是天底下最熟悉的對手,閉著眼睛都知道對方的招數。打到後來,不僅僅他們,就連旁觀的將士也都明白了。不可能靠任何計策贏得這場戰爭,他們只能憑藉實力,用一場真正的戰役決出勝負。這樣的戰役會很慘烈,即使勝利了,也是慘勝。
沉重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連總是笑嘻嘻的風伯都面色沉重,蚩尤卻依舊意態閒散,眉眼中帶著一種什麼都不在乎的不羈狂野。風伯完全不能明白,在他看來,蚩尤才應該是最悲傷的那個人。
經過幾個月的勘察,應龍興奮地告訴軒轅妭,冀州荒野上雖然沒有地面河。地下的暗河卻不少,他有一個絕妙的計劃,只是還需要找一些善於控制水靈的神族幫忙。
軒轅妭說:“你繼續準備,我來幫你找善於馭水的神族。”
她給huáng帝寫信,請他讓少昊派兵。
高辛多水,不少神族善於控水,少昊向huáng帝承諾過和軒轅共同對抗蚩尤,以此換取huáng帝不幫助在西南自立為王的中容,如今就是少昊兌現承諾時。
幾日後,軒轅妭和應龍正在帳內議事,侍衛帶著一個人挑簾而入,來者一身白衣,正是高辛王族的打扮。軒轅妭微微皺了下眉頭,少昊竟然只派了一個人來?應龍也失望地嘆氣,他從來者身上感覺不到qiáng大的靈力。
那人對軒轅妭說:“在下子臣,奉陛下之命而來,有話單獨和王姬說。”
軒轅妭淡淡說:“你來此是為了幫助應龍將軍,凡事聽他調遣。”
子臣似乎無聲地嘆了口氣,容貌發生了變化,五官端雅。眉目卻異常冷肅,隨意一站,已是器宇天成、不怒自威。
竟然是高辛少昊!
應龍驚得立即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行禮。
少昊問應龍:“將軍覺得我可以幫上忙嗎?”
應龍激動地連連點頭,大荒封共工為水神,可在應龍眼中。少昊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馭水之神,只不過少昊在其他方面的名頭都太響,世人反倒忽略了少昊修的也是水靈。
軒轅妭盯著少昊,“你國內的事qíng不要緊嗎?”
“中容不是什麼大禍患,只是不想自相殘殺,消耗兵力,讓huáng帝討了便宜,所以要花點時間收服他的軍隊。眼下蚩尤才是大患,他若再贏了這場戰役,高辛危矣。”
“多謝你肯親自來幫忙,不過這是軒轅大軍,你雖是高辛國君,也要一切都聽從軍令。”
“如我所說,我叫子臣,奉陛下之命前來聽從王姬調遣。”
“應龍將軍會告訴你一切,你一切聽他號令。”軒轅妭起身就要走。
“阿珩。”少昊伸手拉住阿珩。
“末將突然想起還有點事qíng要辦。”應龍立即低著頭,大步跨出了營帳。
“阿珩。”少昊什麼都說不出來,可又拽著阿珩不肯放。
阿珩拿出了一方血字絹帕,“是你模仿我的字跡,請蚩尤去洵山救我和四哥嗎?”
少昊看到那些鮮血,下意識地看向阿珩的斷指,身子似乎微微顫了一顫。
阿珩見他沒有否認,微微一笑,“謝謝你了。其實,我已經不怨恨你了,你畢竟不是我們的大哥,我求你救我四哥本就是qiáng人所難。”
“我承諾過要好好照顧你和昌意,是我失信於青陽,你怨我、恨我都很應該。”
阿珩輕嘆了口氣,“我們年少時,都曾以為自己就是自己,只要自己想,就什麼都能做到。後來卻發現我們都無法脫離自己的家族、出身。你是高辛少昊,你想救人卻不能救,我是軒轅妭,我不想殺人卻不得不殺。有些事qíng明明想做,卻不能做,有些事qíng明明不想做,卻不得不做。連我都如此,你是一國之君,不可做、不得不做的事qíng比我更多。”
少昊一直渴盼著阿珩的諒解,可真到這一日,阿珩感同身受地明白了他的苦衷,他卻沒有一絲欣慰,反倒生出了更濃重的悲哀。青陽和他都曾試圖保護著阿珩,讓阿珩不要變成他們,可阿珩最終還是變成了他們。青陽如果還活著,看到阿珩身披鎧甲,手握利劍,號令千軍萬馬廝殺,不知道該有多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