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站在寢殿裡,半垂了眼,臉木木的,一言不發。
除了當年那次,鍾唯唯要離開蒼山,和他分手吵架之外,他們從來沒有吵得這樣厲害過。
那一次,他被她傷透了心,本以為不會更傷心了,可是今天,還是覺得更傷心。
經過了這麼多事,他以為她是這世上最理解、最體諒他的人,卻不知道她心裡原來是這樣想的。
她和他在一起,除了累和痛苦之外,沒有快樂。
這比從來就沒和好過更傷人。
李安仁道:“陛下,擺明了是有人挑撥離間……”
“傳朕的命令,明日天黑之前,朕要知道前因後果!”重華深吸一口氣,道:“把小棠叫過來。”
鍾唯唯在故意找茬,要想知道原因,只能問小棠了。
小棠很快過來,然而一問三不知,再問再問就嚇得哭了:
“彤史心裡不高興,自從夫人和大姑娘進京,她就一直不高興。陛下每次為了何爺和她置氣,她也很難過……”
重華猛地一拍桌子:“還不說實話!是想吃板子嗎?”
小棠嚇得眼睛眨個不停,一連打了幾個嗝,才道:“其,其實,那天去護國大長公主府回來後,彤史又去了芳荼館。
在那兒遇到了何爺,何爺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先是很高興,後來就很難過。
之後就一直不怎麼高興,不知道是不是和這個有關係。”
又是何蓑衣!熱血上涌,氣得重華眼前發黑。
好不容易才穩住qíng緒,冷聲問小棠:“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小棠為難道:“奴婢不知道啊,沒聽見。”
“你怎會不知道?你天天跟她在一起,如何會沒聽見?”
重華兇狠地瞪著小棠,一字一頓:“實話實說,朕饒你不死,膽敢隱瞞……”
小棠跪倒在地,不敢看他的眼睛,哽咽著、結結巴巴地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當時姑娘讓奴婢和青姑姑一起,帶著殿下站在樹蔭下,她自己跟何爺站到一旁說的話……
只看到她哭了,問她也不肯說的……”
重華閉上眼睛。
嫉妒像毒糙一樣的瘋長起來,明知可能不是那麼一回事,他仍然控制不住qíng緒。
他鐵青了臉,牙齒咬得咯吱響。
小棠被嚇壞了,差一點就把這些話是鍾唯唯教她說的,這個事實說出來。
她又後悔,又害怕,還很糾結要不要說出真話,這表qíng落在重華眼裡就是另一種感受。
具體感受是,小棠一直護著鍾唯唯的,後悔不該把事qíng告訴他,而是應該隱瞞。
這裡真是多一刻都留不住了。
他怕自己再留下去,會做出不該做的事來。
他憤怒地拂袖而去,又悲傷又悲涼,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無一處不難受。
李安仁害怕地追上去,小棠掙扎著爬起,站在黑暗裡喘了幾口氣,按照鍾唯唯的吩咐,悄悄出了清心殿。
小隔間裡,鍾唯唯擦去眼淚,輕輕喊一聲:“梁兄。”
梁兄在黑暗裡“嗯”了一聲,語氣聽上去不咸不淡的,顯然也是很不贊同她剛才的做法,只是礙於身份,不能開口。
身為暗衛,第一職責是保護主人的安全;
第二職責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第三職責是,不該管的事不要管,尤其是主人的私事。
這是梁兄必須要遵守的規矩。
鍾唯唯道:“我有事要拜託你。”
梁兄淡淡地道:“請說。”
“你敬愛陛下麼?”
“當然。”
“若是我和陛下同時遇到危險,只能救一人,你會救誰?”
梁兄不出聲。
鍾唯唯鬆了一口氣,不出聲,意味著梁兄會選擇重華,而不是她。
但她還不夠確定,繼續bī問:“請你告訴我,不要說假話。”
梁兄淡淡地道:“陛下不是你一個人的。他若是死了,酈國必然大亂,生靈塗炭。”
言下之意就是,鍾唯唯死了也就只是那麼幾個人難過,重華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