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地上透骨的yīn冷,虞祝也冷,卻不敢起身,埋著頭低聲道:“梅子被江水沖走了,我們僱人順著江邊打了火把尋了三天兩夜,也不曾找到,想必已是不在了。請奶奶示下,該當如何?”
梅子那日說要去江邊買些江鯉來給嬌桃做湯,她慣常去的,每次來去都無事,何況這次又是和莊子裡一個大娘結伴去的,大家也就沒當回事。誰知天色晚了,那大娘方哭哭啼啼地拿著一隻鞋回來說,人失足掉下江去了,江水湍急,轉眼就不見了人。
嬌桃的預產期本還差幾天才到,聽聞此事,一急一嚇之後,提前發動。出事後虞祝本就想來稟告此事,卻因嬌桃生子,又恐其他人說不清楚,便耽擱了些時辰。
“死了?”花婆子驚訝之極,這jian猾的丫頭就這樣死了?
虞祝沉重地點頭:“凶多吉少。”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除了是死了還能是怎樣?莫非還能跑了?先不說官府對逃奴懲處得極重,就說她那嬌滴滴的樣子,自由自在的過日子不好,跑了又能得什麼好?又能跑到哪裡去?不被人賣了才好,誰會跑啊。
明菲沉吟片刻,讓花婆子把虞祝扶起來,道:“既是意外,也不是你們的錯,你不必自責。你把當時的qíng形細細說給我聽。”
聽完虞祝的敘述,明菲嘆了一口氣:“她這命怎麼就這麼苦呢?罷了,這是意外,並不是你們的錯,是她命當如此,給她做場法事超度了吧。”
那婦人並未親眼瞧見梅子落入江中,只聽到一聲呼救,看見一隻扔在江邊的鞋,和在水上漂著的一件衣服,就斷定人落了江,遍尋兩天兩夜,也不曾見著人,屋子裡衣物未動,銀錢卻只剩了幾錢碎銀。她可是記得,光梅子去莊子裡時,她就賞了梅子二十兩銀子,更不用說梅子從前攢的那些銀錢。這一切都說明,梅子是走了,而非死去。
見主家認定了是意外死亡,虞祝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是穩穩地落在了胸膛里:“大奶奶仁慈。”
明菲道:“叮囑大夥小心些,莫要再失足。下去吃飯罷。”
見虞祝退下,花婆子小心翼翼地看著明菲的臉色道:“奶奶,梅子她……”梅子是個什麼人,她清楚得很,那般惜命愛命,聰明伶俐,哪裡會這麼容易就死啦?再聽虞祝描述的那種qíng形,她也能聽出些端倪來。
明菲道:“媽媽,既然她失足落了江,便是死了。明日著人去官府備個案,以後這事不必再提。”梅子不是魯莽之人,該當知道逃奴的下場,更該知道沒有路引的麻煩,既然敢逃走,便是有後著,既然死得gān淨,沒給她添麻煩,她也索xing成全了人,不再追究。
花婆子默了片刻,換了張笑臉:“奶奶準備讓奴婢去莊子裡住多長時候?”
明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媽媽想住多長時候?”
花婆子倒不好回答,訕笑道:“奶奶讓奴婢住多長時候就住多長時候罷。雖然心裡掛著她,卻也不能叫奶奶身邊沒人用。”
明菲看看天色,龔遠和也該回來了,自己這個去吃飯的,也不能總到了飯點才出現,便不再逗她,道:“媽媽辛苦,就當放你假,住到滿月,我去吃滿月酒,然後接你回家,如何?今夜你也不要跟我一起過去了,就留在家裡收收東西。”
花婆子頓時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謝過,趁著金簪服侍明菲換衣服,出去先將丹霞等人叫來疾言厲色地好好敲打了一番,叮囑不許偷懶,不許誤了明菲的事。見丹霞等人打起jīng神,將她的話都重複一遍了,方滿意地去了房裡收拾東西。
金簪將一枝流蘇玉釵小心翼翼地cha到明菲的髮髻里,左右看了看,滿意地點頭,小聲道:“奶奶,不知道今晚又要您和大爺做什麼?”在她的印象里,隔壁每次叫自家大爺與奶奶過去吃飯,都不會有好事。
明菲整了整袖口鑲著的銀鼠毛,含笑道:“能做什麼?左右不過是三件事。”這三件事,件件都與利益分不開。一件是洪知府被抄了家,卻不見發還銀錢歸家,龔家全家都急;第二件是龔中素分派龔遠和去幫龔遠秩說和沈家那門親事,龔遠和一直沒去回話;再則就是追問她,有沒有給蔡光庭寫信說龔遠秩去京城讀書的事qíng。
金簪眼珠子一轉,笑道:“奶奶,表小姐一個人吃飯不香,不如讓她一同過去吃?”說起來隔壁也是,明知薛亦青在這裡住著,不過就是請吃了一頓飯就沒了下文,每次讓龔遠和與明菲過去吃飯,從來不肯順便叫上薛亦青。今日偏就讓薛亦青跟了去,看他們當著薛亦青的面還好不好意思提那些要求。
明菲點了金簪的鼻尖一下:“就是你心眼多,若是表小姐身子好,jīng神好,我倒也不怕領她過去散散心,可她像這個樣子,我又怎麼忍心叫她不能安心用飯,罷了。”
金簪有些赧然地一笑:“是奴婢欠缺考慮。”
明菲接過她手裡的大紅羽紗披風繫上,眯眼看著院子裡光禿禿的樹枝:“這天氣越來越涼,表小姐住在濾波閣已不太合適,你明日著人將暖犀樓收拾出來,把地龍燒上。”
金簪一一應下不提。
明菲到了隔壁,想當然地就往龔二夫人的安閒堂而去,迎面走來李姨娘,笑道:“大奶奶,老爺和夫人、公子、小姐們都在蒼寒堂里呢。”
明菲有些訝異,便笑道:“怎會突然去了蒼寒堂?那裡不是沒人住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