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對明珠很感激,但她還是小心地捂著頭臉,密切注視著白烏鴉的一舉一動,只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偷襲。
雲錦瞪了那明明看不見頭手,卻詭異地以一個人的姿勢死死護住頭部的金縷衣一眼,柔聲對掌上的無毛鳥說:“白爺,您治傷要緊,就不要和她一個不懂規矩的孤魂野鬼計較了。奴婢這就把您的羽毛都收起來,去請百糙大人看看有法子沒有可好?”
明珠也道:“是啊,白爺,你還是抓緊時間去的好,萬一耽擱了,長不回去怎麼辦才好?沒了毛你怎麼飛?”
白烏鴉垂下了頭,雲錦看這意思是同意了,忙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桌布上的白羽毛收了,捧著白烏鴉出了門。從始至終,看都沒看蘇綰一眼。
蘇綰直到雲錦的背影看不見了,才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喘粗氣,真是見鬼,不過開個玩笑而已,差點沒把自己的命給丟了。白烏鴉雖然可惡,但她也沒想把它怎樣,就是惡作劇地想教訓教訓它,哪裡曉得會惹出這樣大的麻煩?雲錦也是,自己到底怎麼得罪她了?這般不待見她?
這什麼鬼地方,她來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受的罪吃的虧比上一輩子加起來還要多十幾倍。被灼傷的地方疼得鑽心,要是有美寶燙傷膏就好了,實在不行,綠藥膏也好啊,蘇綰無奈舔了舔手背上被燒糊了的那個傷口,藉口水的濕潤來減輕傷痛。
手背上倒是可以用這噁心法子來稍微緩解一下,但臉上和脖子上怎麼辦呢?還有頭髮,也不知道被燒掉了多少,她吸著涼氣剛抓了抓,一把被燒焦的頭髮就飄落下來。蘇綰無奈地感慨著,明明是靈魂,怎麼痛覺神經一點都不見少?頭髮還可以被燒焦?這是個什麼道理?
明珠從本體內遁出,走到她身邊,從地上撿起那塊桌布:“你還是幫著我收拾一下地上這些瓶瓶罐罐吧?要是給主人看見了,不用誰告你狀,你先就要倒霉的。”
北辰星君的脾氣不好,特別見不得這宮裡的人沒規矩,不許別人輕易進他的屋,也見不得人家碰他的東西。他有個怪癖,一件東西原來放在哪裡就必須放在哪裡,哪怕就是錯了一絲絲都不行。今天蘇綰犯的這錯,若是攤在其他仙娥的身上,已經夠打落凡間十回了。
蘇綰聽得出明珠不是嚇唬她,只好掙扎著起來,先從明珠手裡接過那塊桌布平平鋪在桌子上,又低下頭和明珠一起揀瓶瓶罐罐。
明珠嘆了口氣:“你不知道這東西原來是放在什麼地方的,你把東西給我,讓我來擺吧。”他邊擺東西,邊問蘇綰:“那烏鴉吐出的天火挺厲害的,我都不敢惹它,你膽子真大。我看不見你,也不知道你傷到哪裡沒有。疼不疼?你一定要變qiáng,就不會再受這些氣了。”
蘇綰到了這裡這許久,總算得到一句關懷的實在話,心裡頓時酸溜溜的,眼眶熱熱地看了明珠兩眼。
第9章第一個朋友
收拾好了那個爛攤子,明珠拉著蘇綰走到門口的竹廊上坐下,chuī著竹林里的習習涼風,蘇綰一身的燥熱和灼痛頓時散了不少。
明珠托著腮:“你怎麼這樣弱?要是我能看見你,聽見你說話就好了。”
蘇綰想了想,跑下竹廊,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尋了處平整的地面,在地上劃了一句話:“你識字不?”然後向明珠招手。
明珠跑去蹲下細看,蘇綰擔心地等著他回答,她寫的是簡體字,也不知道他認識簡體字不。
明珠怪笑起來:“你寫的這是什麼字?難看死了,我只認識後面兩個,字和不。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最想要什麼?也許我可以幫你。”
蘇綰歪著頭想了想,劃了一個大大的“父母,回家”。她是獨女,父母的身體不太好,她放不下他們,也不知道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怎樣的痛苦和撕心裂肺。但自從她被北辰星君點破她已經死了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就算是要回去,也必須先擺脫這金縷衣,另外尋個合適的軀殼。但這又談何容易?連她不想做金縷衣的這個願望北辰星君都不肯答應她,又怎會答應她其他的要求?她只能選擇讓自己變qiáng,她變qiáng了,也就意味著金縷衣的法力會進一步提升,想來這也是北辰星君慡快答應助她修煉的原因。
只要她變qiáng了,她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不用求別人,只靠自己就行。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要儘早擺脫這件金縷衣,重回人間,哪怕是只能在一旁靜悄悄地看著父母老去也比現在這樣好。
“父母,回家。”這四個字繁簡都一樣,明珠看懂了,他沉默著把字痕抹掉,半晌才抬頭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你來了一個月,下面已經過了30年,你永遠都回不去了。而且如果沒有大人的同意,你一輩子也不能離開北辰宮。否則就是上天入地,他也會把你翻出來狠狠懲罰你。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變qiáng。”
30年?永遠都回不去了?蘇綰木然地看著明珠晶瑩明澈的眼睛,心底有什麼突然坍塌了,就連眼淚也流不出來。
明珠很久看不見她有動作,佯作輕鬆地拍拍她的肩頭:“你是不是很難過?我也沒有家,也沒有父母,還不是要活下去。你放心啦,以後我們做朋友。”他有家,是東海,好不容易才求得星君帶他去了一趟,卻被老龍無qíng地恥笑,人家根本不認他。
“好。”蘇綰嘆了口氣,反手握住明珠的手,沉默不語。明珠幫了她以後,她自然而然地就把他看做是北辰宮裡最親近的人。他是她兩千歲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