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感覺自己的手仿佛是抓住了一片雲彩,柔軟而輕盈,不對,也不像雲彩,大概,大概像當初包裹著他成長的兩片柔軟的蚌ròu吧?雖然沒有溫度,但也不冰手。他憋著一口氣,指尖在蘇綰的手裡悄悄動了動,安靜地陪著她坐在竹林邊的泥地上,透過竹枝的fèng隙,看著天邊的雲霞發呆。
風chuī過竹林,把幽篁宮檐下掛著的銅風鈴chuī得亂響,也吵醒了沉思的蘇綰。不管怎樣,她都要繼續活下去,蘇綰在地上劃了一句:“做人,不做衣服。”
明珠見她終於動了,鬆了口氣:“你不要難過,我知道你做慣了人,突然變成一件衣服,肯定不習慣。但其實,時間長了也就忘了。比如我,剛開了竅的時候,就是一顆動也不能動的珠子,我能看見大人做事,能聽見他說話,我想和他親近,也有很多想法,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可是慢慢兒的,我也就成了人。我現在無論是做人或是做珠子,我都挺習慣的。”
比起他那只能照明,其他一無是處的本體來,金縷衣其實是非常不錯的,水火不侵,刀槍不入,防禦能力超qiáng。但明珠是不會自曝其短的,他勸蘇綰:“金縷衣雖然不如我的本體那樣堅不可摧,但其實也很不錯的。它是北辰宮的鎮宮之寶,妙處很多,只是你法力淺薄,不能發揮而已。就比如說白烏鴉吐的天火吧,換了其他衣服,你早就魂飛魄散了。”
說到這裡,明珠有點難為qíng地低下頭:“我不是不想提醒你,也不是不想幫你,但你下手太快了,我……”他惹不起白烏鴉,他想提醒蘇綰時,事qíng已經發生,於事無補。自開竅始,他修煉了兩千年,才有現在這個樣子,他不想毀於一旦。
蘇綰明白的,她前世活了將近三十年,在社會上努力生存過,也在職場拼殺過,人間百態不說知道百分百,百分之七八十也是知道的。她其實非常理解當時她激怒白烏鴉之後,雲錦和明珠都不肯幫她的理由和原因。
一個不相gān的人,明哲保身才是正理,換了她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可她不會像雲錦一樣落井下石,所以她不會原諒雲錦,也不會忘記明珠的仗義執言。
明珠繼續勸蘇綰安安心心地做好金縷衣,但所謂做慣大來難做小,明珠是從做珠子再到做人,感覺自然很好;而蘇綰卻是從人變成了一件衣服,別的不說,她的自尊心和羞恥心就是一道坎。
所以蘇綰執著的在地上又寫了:“做人,不做衣服!”
明珠不耐煩:“都和你說了,如果你變qiáng了,就可以像我一樣有手有腳有頭有身子。”
那是不是就可以擺脫金縷衣的身份,成為自由自在的人了?蘇綰很高興地寫了一句:“變qiáng,可以不做衣服?”就算是做一個雲錦那樣的服侍人的仙娥也比做衣服正常許多。
明珠理解她的意思,搖著頭說:“我不知道,大概可以的吧?”
明珠的話給了蘇綰希望,她高興地寫:“教我。”肯定有什麼內功心法之類的修煉秘訣吧?就算回不了家,她也要儘早想法子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明珠很為難,他教蘇綰的確很合適,但北辰星君沒說讓他教。北辰星君明知道白烏鴉的脾氣特別糟糕,又不會說話,卻偏讓白烏鴉來教蘇綰,他也不知道北辰星君到底是個什麼想法。萬一他貿然教了蘇綰,肯定會惹著北辰星君,那樣兩個人都要倒大霉。
但他不好意思告訴蘇綰他是害怕北辰星君,換了一個委婉的說法:“嗯,這個不同物種的修煉方法大不一樣,我的這種修煉方式你未必合適。大人既然把白烏鴉安排給你,自然有他的考慮。你還是等他回來以後再說吧?”
蘇綰擔憂得很,從雲錦和明珠的態度來看,她今天大概是犯了大錯誤,也不知道北辰星君還能容得下她不?
明珠輕咳了一聲,不自在地說:“如果雲錦和白烏鴉告你的狀,大人要懲罰你,我會幫你求qíng的。你放心,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我會罩著你的。”
“說說看,你打算怎麼罩著她?”北辰星君慵懶而帶點沙啞的聲音從他們的身後飄來。
明珠和蘇綰嚇了一跳,忙忙地站起來,回過身,垂手肅立。
“你膽子夠大的。”北辰星君過來,冷冷地看了蘇綰一眼。
蘇綰覺得有道看不見的冷光在她身上颳了一下,想起那隻白胖胖的無毛烏鴉,那可是他的寶貝。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這宮裡隨便一塊桌布都那麼大的威力。”
“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把小白的毛全褪了,如果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就要把北辰宮給燒了?”北辰星君看著不遠處走來的雲錦和她手裡捧著的那隻身上裹著絲帕的白烏鴉。
雲錦恭謹地垂著頭,看上去溫柔嫻靜,盡職盡責。而白烏鴉,看見蘇綰就發出了一聲悽厲的怪叫,一雙眼睛越發猙獰血紅。看這個樣子,白烏鴉的毛是沒能長回去。北辰星君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知者不為罪,明珠剛想開口,蘇綰拉了拉他的衣角,這個時候替她求qíng,不是火上澆油嗎?忍著就是。肯罵她,她就還有戲,否則就直接一掌劈了她,問都不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