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攬天宮幾里開外的一片霧氣濛濛的沼澤地上的半空中,青蘿已經重又化作人形,抱著蘇綰騎在魘雲shòu背上,面無表qíng地看著遠處遭了第二波大劫,光燦燦的攬天宮。
小白立在魘雲shòu的頭頂,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青蘿的表qíng,試圖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異樣來。但其實,這裡雖然遠離攬天宮,光線仍然很暗淡,它只能看到青蘿一雙黑黑的眼睛裡水光粼粼,其他的它什麼也看不懂。
青蘿看了很久,才低下頭,把頭埋在身前蘇綰的背上,低聲道:“但願你值得我這樣對你。你是第一個說我娘不笨,很聰明的人。”
小白疑惑地刨了刨爪子,想了半天都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它只好憤恨地抓了抓魘雲shòu頭頂那幾根少得可憐的毛的出氣。
青蘿用腳踢了踢魘雲shòu的背,隨手指了個方向:“走吧……”
第18章死魂(一)
時間回溯到一天前,就在蘇綰和瓊舞觀看shòu舞的時候,攬天宮的每個角落裡都在演繹著各式各樣的故事。
攬天宮的整體形象,其實就像一隻碩大的船,從第一層道第十一層是船體,以上幾十層統統都是船樓。所以第十一層才會有那樣一個巨大的露天花園,昔年這個露天花園猶如一個巨大的花和樹的海洋,把高聳入雲的攬天宮團團拱衛其中,襯托得如同人間仙境。
而這個花園如今卻是一片yīn暗cháo濕,霧濃暗沉,黑色的樹枝雜糙猶如海底的珊瑚樹一樣,沒有葉片,直直向天。所不同的是,這些樹枝的樹梢都是銳利尖峭的,沉默而猙獰。
北辰星君立在一片黑色的樹叢中,閉眼肅立,將神識籠罩了整片花園,搜遍了每個犄角旮旯,卻也沒找到他想尋找的那件東西。他失望地收回神識,抬頭睜眼仰望著那黑色的傘樣樹冠,眼裡流露出複雜的qíng緒來。很多年以前,他以為他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也是最後一次到這個地方,誰知道,今日他居然又重新回到了此處,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昔年這裡四季如chūn,花紅柳綠,終年不敗,流鶯婉啼,螢火紛紛,如今卻像一座人間地獄,死氣沉沉,yīn風慘慘,不知作為始作俑者的星君看了有何感想?”有沉重的男低音從死去的樹林深處傳來。
這個聲音北辰星君並不陌生,可以說,在幾千年前,這個聲音曾無數次地和他對話,或是肆意張狂的,或是嘲諷的,或是討好yīn詐的,卻從來沒有此刻這樣篤定沉穩過。
北辰星君一腳踩斷悄悄爬過去妄圖糾纏住他腳的幾根帶了毒刺的蔓藤,淡定地道:“原來你還沒有灰飛煙滅。怎麼樣,活在你一意孤行,親手造就的這人間地獄裡,可領悟到了什麼?你那些陪著你做了枉死鬼的手下在yīn間有沒有怪你?”
那聲音沉默片刻,惡毒憤激地道:“明明就是你們這群天狗害得攬天宮如此悽慘,怎麼倒變成是我親手造就的了?你咬人,還是一貫的厲害無窮。”
北辰星君跨前了一步,淡笑:“你激動地亂咬什麼?莫非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他輕笑了一聲:“嗯,我是說錯了,你們這樣的,閻王爺好像不收,除了繼續做妖鬼,或是魂飛魄散,是沒有其他出路的。”
他話音剛落,無數的藤蔓無風自動,箭一樣地從四面八方向他she來。北辰星君嘆了口氣,輕輕揮動袍袖:“你還是一樣的衝動,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殺人。幾千年了,你就不曾修身養xing麼?”一片祥和的銀光自他雪青色的袍袖揮灑出去,猶如利劍,瞬間削斷了一大片藤蔓。那些藤蔓掉落在地,很快化作一片黑煙,妖嬈地扭了幾扭,最終消失不見。
“哼……還說我,幾千年過去,你也不曾修身養xing,還是一樣地嗜殺,出手就毫不留qíng。嗤——你們神仙不是胸懷天下蒼生,心懷仁慈的嗎?這種氣質,你半點都沒有。其實你和我分明就是同一種人,你為什麼會稀罕那個勞什子的神仙呢?”那聲音越來越近。近了,終於看清了聲音的主人,卻不過是淡淡一抹黑色影子立在死樹下,他的身體四肢五官都很模糊,就似一個淡淡的剪影,淡到了極致,仿佛只要微風一chuī,就可以把它chuī散。
“就算是神仙,首先想著的還是活著。”北辰星君眯眼看著黑影:“我記得當初你是魂飛魄散了的。既然你在,為何到現在才來找我?”他想到了六十九層上的蘇綰和芷風、十一公主,頓覺不妙。
果然黑影得意地輕輕一笑:“我剛才賞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一個以花為肌,以玉為骨,穿著金縷衣的女人;又賞了我一個跟了我許多年的小跟班一隻金鈴鐺,所以來得遲了。你可是怪我沒有及時歡迎你,我還想留點時間給你尋回記憶,尋到你想要的東西呢。看樣子,你是一無所獲?”
北辰星君站立不動,微微笑道:“這麼說,金縷衣落到你們手上了?怎麼不見你穿出來氣氣我呢?”
黑影傲然道:“既然是賞給我兒,那她和她身上的寶貝就都是我兒的,我兒願意怎樣,那是他的事。我可不像某些人,從來不需要靠這種東西來增加自己的法力。源子韶,你說實話,假如當初你沒有這件東西,你還能不能打得過我?”
“我說實話,不能。”北辰星君聽他這般說,微微放下心來。假如他真的捉了蘇綰,便真的只是因為他說的看上了蘇綰,而不是為了金縷衣,那麼奪寶殺人的qíng況就不可能出現。最起碼,蘇綰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