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放下手中的梳子,她趕走了彥信,她心愿得償,她覺得自己應該很高興的,她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睡個覺了。上了chuáng後,她發現自己居然睡不著,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想了很久,她終於發現了原因,以往總是溫暖如chūn的臥室,今夜突然變得冷如冰窖。她畏寒的毛病一直不好,此時chūn寒料峭,她裹緊身上的被子,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冷戰,喊外面守夜的丫頭笑意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笑意戰兢兢的說是彥信吩咐的,只要他不在這房中歇息,就不許燒火龍。初晨默然半晌,方道:“給我送個湯婆子,再燒盆炭來。”笑意又出去半晌,方磨磨蹭蹭的回來:“秦嬤嬤說了,娘娘要什麼都可以,只這炭不行,王爺特別吩咐過,為了節省開支,夜間一概不許燒炭,就是王爺自己也是沒有的。湯婆子也沒有。”見初晨臉色不善,她忙低聲道:“王爺還說了,若是娘娘需要什麼,自可去找他。王爺在懷蕊姨娘那裡。”
初晨正要發怒,轉眼看見笑意那害怕的樣子,突然連發怒的心qíng都沒有了,揮揮手:“你去叫chūn意來。”
chūn意一聽初晨的要求,嚇得跪在地上,連聲求饒:“姑娘,打死奴婢也不敢上您和王爺的chuáng。”
初晨怒道:“我連你也喊不動了?你馬上來給我暖chuáng。”
chūn意低聲道:“姑娘,您這麼個聰明人怎麼就犯糊塗了?若是其他事qíng,休說是要奴婢暖chuáng,就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王爺這不明擺著要您去求他嗎?你低低頭又會怎樣?再說了,這人不是被您給趕走的嗎?”
“我怎麼趕他了?是他自己要走的好不好?”
“你馬上去!你若是還要臉面就馬上去!”阿憐沉著臉站在門口,“就是不管其他的事qíng,單這火牆和炭的事qíng,恐怕不等明日就會傳遍全府,到時我看你的臉往哪裡擱!來了這麼長的時間,連家也當不起來,要點東西還要看奴才的臉色,你這個王妃拿來做什麼!你今日沒有炭烤,明日就該搬院子,餓肚子了!還有風家跟著你來的幾十個人,難道要他們全都被人踩成泥你才滿意?”
阿憐說的都是實話,雖然只是些生活瑣事,但奴才們慣會從小事上研究出大道理來。這段時間初晨所有的享受都建立在彥信的寵愛上,除此之外,她在這個王府可以說除了王妃這個頭銜外,一無所有。她所有的嫁妝(除了風子瑛偷偷給她的以外),也早在第二日就被彥信管制起來,明面上她現在可以說是身無分文。平時這奴才些見著她了吧,莫不點頭哈腰,惟命是從,可一到這關鍵時刻,就是只看彥信臉色,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的。說到底,他從始至終都是防著她的。頭一次,初晨無比深刻的意識到此刻的她真的就只是彥信的寵物,她無所依仗,只有哄得他高興了,她才能過上溫飽無憂的日子。罷了,罷了,就是想要怎樣,也得先好好地活著啊。求他吧,殘酷的現實面前,尊嚴有時候真的算不得什麼。
初晨起chuáng,穿衣,披散著頭髮,赤腳穿著鞋子就往外走。chūn意忙追出去給她披上一件狐裘披風,喊笑意在前面打著燈籠領路,自己則和阿憐扶著初晨往懷蕊所住的鎖chūn閣走去。
鎖chūn閣一片燈火輝煌,絲竹之聲不絕於耳。看門的婆子見了初晨,驚愕之餘,討好了兩句,一溜煙的跑進去報信。初晨也不進去,就站在門口等,一直到那婆子跑出來討好的道:“王爺請娘娘進去。”初晨方慢慢走進去。chūn意擔憂的看了初晨一眼,但見她烏髮如漆,面色如雪,眼神沉靜如水,舉止越發的嫻雅端莊,嘴邊甚至還噙著一絲迷人的微笑。她抬臉道:“快些呀,王爺等著,你們磨蹭什麼?”
幾人進了屋,懷蕊才滿臉通紅的從彥信懷中掙起身,正在演奏的樂姬也停下來,眾人一齊上前給初晨行禮。初晨笑眯眯的握住懷蕊的手:“懷蕊,真是對不住。我有事找王爺,一會兒就走。”
懷蕊還沒回答,彥信便對著初晨勾勾手:“你過來!”又指著懷蕊和一gān人等:“你們出去。”懷蕊委屈的扁著嘴退出去了。初晨向彥信走去,還未靠近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她垂著眼掩蓋去眼裡的qíng緒,走到他身邊站住,彥信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將手裡的殘酒往她口裡灌。
初晨掙扎了幾下,無果,便一動不動的由他胡鬧。幸好彥信餵了她這杯酒後就不再qiáng餵她,只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一杯接一杯的喝。初晨見他實在喝的狠了,只得道:“王爺,酒喝多了傷身,不要再喝了。”心裡卻想著,他要是喝死了才好。那樣,她和他是不是都解脫了呢?
彥信轉過血紅的眼睛看著她咧嘴笑:“你心裡恐怕巴不得我喝死了才好吧?抑或是怕我喝死了,沒人給你炭燒?沒人給你燒火龍?”
初晨垂著眼:“您誤會了,您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一生的依靠,又怎能是這些可以相比的?”
“說的好!好個賢良淑德的廣陵王妃!這般疼惜夫君。既是如此,愛妃來餵我喝酒?”彥信拍掌大笑,乜斜著眼睛盯著初晨看,眼裡有初晨看不懂的悲傷。他悲傷什麼?是看見她就想起了他早逝的母親嗎?在他心中,她果然萬死難贖其一嗎?初晨閉上眼睛,罷了,罷了,只當自己命運多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