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信又恢復了日日宿於初晨房中的習慣。沒有多久,就有那偏不服氣的纖蘭仗著自己跟著彥信的時間最長,故意在花園中“偶遇”彥信,好事還未成,剛好初晨經過花園,彥信便跟著初晨去了。纖蘭心中不忿,便說了幾句難聽、對初晨不敬的話,恰被彥信聽見了,居然一頓打死了。於是廣陵王妃的善妒獨寵又傳遍了整個京城。從此,府中諸姬妾形同虛設,見了初晨都仿若老鼠見了貓兒,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抱怨什麼。
相比chūn意等幾個丫頭的不平,初晨面對她的這個“惡名”倒不是很在意,難過又有什麼用?還不如該gān嘛就gān嘛,做好自己要做的事qíng才是正事。
南方的冬天很短,chūn天很快就來了。這日,風和日麗,院子裡桃花梨花開得正艷。初晨心qíng稍好,便命chūn黛取出琴來,坐在院子裡彈琴。一曲終了,忽聽得旁邊有人幽然長嘆。朱彩陽著一襲白色粗布衣服立在梨花樹下,梨花如雪,樹下的女子長發飄飄,膚色白得幾乎透明,一雙眼睛也瘦的凹下去,唯一不變的是那傲人的風姿。
“原來你也不開心。”她直直的望著初晨。
初晨望她一眼:“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是我,怎知我不開心?”
“聞音知雅意,當日你為何不杖斃我?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東山再起麼?”那日初晨命人將她趕出陽和園,剝奪了她華貴的一切衣飾,送到府中最冷僻的一角關起來,吃了不少苦楚,今日方放出來。
“你一心求死,我又豈能平白無故的如了你的願。更何況,能夠決定你是否能東山再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掌權的那個人。”初晨纖長細膩的手指輕滑過琴弦,激起一串清越悠揚的琴音。
朱彩陽道:“你怎會看出我一心求死?”
初晨不無嘲諷的嗤笑。世家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形形色色,層出不窮的yīn謀詭計,怎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
朱彩陽沉默了一會,突然笑:“如此,當是天意。我只當自己已死過一次,從今後,我便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可知我與你一樣彈得一手好琴?”朱彩陽幽幽的道,“我七歲便能彈得一手好琴,年歲漸長,慕名來求親的人有很多,我始終瞧不上,不肯答應。前年chūn天,我在崇溪邊的梨花林里彈琴,有人以簫聲與我合奏,那簫聲幽幽咽咽,仿佛訴盡平生不得意事,我一下就被打動了,只想安慰這個人的傷心寂寞和痛苦。我循著簫聲尋去,看見在溪邊的桃花林里,他白衣勝雪,憂傷莫名,傲然而立,回頭望著我微微一笑。只那一笑,我便從此忘不了他,只覺得他就是那個我尋了萬水千山終於尋到的人,就是那個我等了千年萬年終於等到的人。”
“我跟他回了廣陵王府,他寵我到了極點,什麼都是最好的,專門為我修了陽平院,我以為那是一個承諾。去年八月份的時候,皇上下旨給他指婚,我也毫不在乎,只認為不過是世家聯姻,他那麼尊貴,我的身份自然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但我只要有他的心,有他的寵,就足夠了。”
“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不怎麼來了,就是偶爾來一趟,也只是和我合奏一曲就走了。我仍然天真的想,也許是他這段時間太忙,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直到那天你進了門,我偷偷的去看你,我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你的替代品而已,所有一切都不過是我一個人痴心妄想。”
第62章凝霜雪(上)
初晨以手支頜,靠在琴案上,平靜如聽一個遙遠的故事,“所以,你絕望極了,便故意激怒我,想要借我的手既解脫了你,又讓他好好記住你?”
“也許吧,不過我最想看的是,他心中到底有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他若是願意為我說一句話,我也會感激的伏下去吻他的腳。”朱彩陽,真的很愛彥信。
“你錯了,你不是誰的替代品,我也不是那獨得眷顧的一人。我和你,都只不過是他不同階段所需要的消遣品而已。”看著朱彩陽疑惑的神qíng,初晨冷冷一笑,“我告訴你,你錯在把自己的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別人靠不住,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你信不信?那天我就是當場杖斃了你,他也不會為你掉一滴淚,更不會在今後的歲月想著你。”
朱彩陽垂下眼睛,有些悲哀的道:“也許你說的有你的道理,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愛上他的。”
初晨有些迷惑的望著這個外貌與她有幾分相似,梨花一般清麗的女子,她瘦弱高傲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熱烈卑微的愛qíng?為了這份愛,她絕望到寧願去死也不願自欺欺人的活著,但就是這樣,她仍然不悔。
初晨不能理解這種感qíng,在她看來,這不是傻的麼?至少她是做不到的,她愛上的人不愛她,她也很難過,很痛苦,但是她絕對不會去苦苦哀求他什麼,更不會為了對方那份虛無縹緲的內疚而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自認為轟轟烈烈的愛qíng,在不愛你的人眼中看來只是負擔和笑話。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瀟灑的離開?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他欺騙了你,你就不恨他麼?”
“先前恨的,現在不恨了。”
“為什麼?”這樣xingqíng剛烈的女子,敢愛敢恨不是她們的共xing麼?
“我可憐他。你們的合奏我聽過很多次,貌合而神離。原來他和我一樣,都只是撲火的飛蛾。”
“你是撲火的飛蛾,他倒未必。”彥信只是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潛伏著好伺機咬住他的目標,一口致命。
“你沒有愛過人,是不會明白的。”朱彩陽淡淡的轉身走了,飛舞的梨花伴隨著她幽然清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