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之間,聽聞殿外有人低聲說:“娘娘已經睡了麼?”卻是朱彩陽求見。值守的女官自然不肯讓她進來,朱彩陽只在那裡軟語相求,亦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雙方正在僵持不下,初晨出聲讓朱彩陽進來。
初晨自回來之後,曾見過朱彩陽幾次。每次見面,朱彩陽都是淡淡的,言行之中雖然對初晨頗多尊敬,卻絲毫不見阿諛奉承之態。遣散眾姬妾之時,她不曾離去,問她的意思,她默而不答。但當她知道自己即將被封為淑妃時,臉上卻毫無喜色,愈見憂愁。
初晨正在猜測她此刻來有何意圖,朱彩陽一襲素衣,妝容jīng致,飄然而入。行禮之後第一句話便是:“彩陽奉勸娘娘一句話。”
此女說話向來直接,並不因經過諸多風霜磨礪而改變半點。初晨不由失笑,拉她坐了,溫言道:“你說,我聽著呢。”
朱彩陽道:“娘娘殿內殿外應該多些護衛才是。”言語之間竟然是意有所指。
有點意思,初晨挑眉:“難道還不夠多嗎?”她這殿外可以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明里暗裡的高手不知有多少。
“多了,但不夠jīng,若是普通人,自然不能到這裡。但若是身份特殊的,只怕一百個也不抵一個。”
朱彩陽話到此處,一般qíng況,人都會問她,可是有什麼身份特殊的人想來此處。
偏偏初晨微微一笑:“多謝彩陽心意。若是沒有其他事qíng,便早些去休息好了。明日的事qíng還多著呢。”
朱彩陽見她不問,眸光閃過,輕輕一笑:“倒是彩陽多事了。彩陽自前殿而來,陛下剛與彩陽暢談半個時辰,相談甚歡。陛下可憐彩陽,答應了彩陽一件事。”
這便是說她剛剛見過彥信了,不但見了,彥信還與她很高興地暢談了半個時辰,應允了她一件事qíng。她這是來炫耀呢,還是來通知?初晨淡淡地“哦”了一聲,神色不為所動,心裡卻有些嘀咕。她知道彥信一直都對朱彩陽心懷歉意,想要補償朱彩陽,但假如這個補償是要上chuáng,她必然不能容忍。什麼封后大典,什麼皇后娘娘,統統都見鬼去吧!
誰知朱彩陽嘆了口氣,低聲道:“彩陽此來,是向娘娘辭行的。”
初晨倒頗有幾分意外,她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這個時候走,是什麼意思?
“陛下已經答應了。彩陽前段時間不走,只是因為還不曾絕望,總希望事qíng能有轉機,我一直以為他對我未必真的無qíng,只是迫於娘娘而已。直到今日去見了陛下,方知事不可違,他心意已決,我又何必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朱彩陽垂下眼眸,意態蕭索。
聽到這裡,初晨已經大概猜到剛才前殿中上演了些什麼劇qíng。她微微一笑:“彩陽所等待的轉機,又是什麼?”
朱彩陽輕輕一笑,譏誚道:“娘娘何必和彩陽打啞謎?娘娘心中自有溝壑,也知道彩陽此來不過是為了撇清自家而已。明日彩陽就要離去,還請娘娘多賜金珠美田。”
初晨笑道:“彩陽真是個聰明人兒,你要的,不會少你的,不過今夜要委屈你了。”話音剛落,進來兩名宮娥笑道:“朱娘娘請了。”
朱彩陽起身整整衣裙:“娘娘保重。”
初晨自然知道,從那天夜裡,彥信牽著她的手出現在諸將領面前宣布初晨是他唯一的妻開始,她就知道左清不會善罷甘休,坐以待斃。她野心勃勃,怎麼可能只滿足於頂著一個連貴妃都不是,有名無實的賢妃名號,偏居在宮牆一隅,悄無聲息地渡過一生?
朱彩陽雖然說話直接,卻從來都不是一個蠢人。她和初晨一樣知道左清的秉xing,她不走,便是想靜觀其變,賭一賭自己的運氣。若是初晨和左清兩敗俱傷,她正好坐收漁利,畢竟放棄自己愛的人,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qíng。
今夜朱彩陽應該是聽了左清的話,去了前殿尋彥信敘敘舊qíng,順便轉移一下注意力,方便左清行事的。結果這個女人很清醒,很聰明,從彥信那裡稍微一試探,便已明白事不可違,她馬上就倒戈相向,撇清自家的同時還賣了個順手人qíng,慡快地成全了二人。等將來別人成了白骨塵土時,她朱彩陽還是彥信和初晨二人的座上賓。
三更時分,殿外值守的女官聽見殿內有微微的響動,低聲喚了聲:“娘娘?”殿內傳來一聲清脆至極的玉碎聲。
等女官忙跑進去時,窗戶大開,帳幔翻飛,一地的碎玉,殿內早沒了初晨的影子。冊封前夜,未來的皇后卻在自己眼皮底下失了蹤,這是何等嚴重的滅門大罪?女官邊跌跌撞撞往外跑,邊驚慌之至地大喊:“來人那!娘娘不見了!”
流翠宮中,左清坐立不安,幾次站起來又坐下去,最後自己動手沖了一壺熱茶,倒了一杯茶,看著那茶發呆。
窗外一聲輕響,她忙奔到窗邊一看,牆角暗影里站了一個太監裝扮的人,對著她比了一個手勢,急匆匆地走了。左清險些大笑出來,咬著牙說:“風初晨,我要你身敗名裂,看你如何能鳳翔九天?”
她豎起耳朵,卻沒有聽見意料之中的喧譁,全宮上下都籠罩在一片可怕的寂靜黑暗之中。莫非失敗了?左清開始害怕,伸手拿了那杯茶,只等著有人來砸門,她就把它倒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