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的另一端,張儀正由著美貌的俏婢服侍著換了一身瀟灑飄揚的儒服,取了把繪著名家字畫的摺扇,對著鏡子端詳了許久,施施然出了王府大門,跨上那匹雄俊異常的紫騮馬,向著那日與冒氏姑侄相遇的街口處而去。
冒氏才受過驚嚇,自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但張儀正也只是在這個地方經過而已。若有人認得出他來,將會發現,那日橫槍立馬的康王府三爺今日意態閒適,風流儒雅,卻是一個舞得槍棒,弄得筆墨的雙面風流真兒郎。
許衡剛由姚氏伺候著把官服換成了家居的道袍,正半躺在椅子上用熱帕子敷臉,見他來了,忙三下兩下收拾完畢,招呼他坐到自己面前,問道:“如何?”
許徠把經過詳細敘述了一遍,其間qíng不自禁地贊了張儀端好幾遍:“實在是不錯呢,真是難得。”也不怪他覺著張儀端稀罕,實是因為當今聖上是馬背上得來的天下,膝下的兒子兒孫猛將太多,各個王府里都是尚武的多,似張儀端這樣溫文儒雅,還有幾分文采的真算是異類了。
許衡卻不似他常日總關在房裡做學問的,想到的內容就更多一些。雖然不曾見著張儀正,但康王府的態度不可說是不好。這張儀端的表現,更像是投其所好的意思。許衡權衡再三,道:“過兩日再送個帖子過去,看他見是不見。”他倒要看看張儀正是不是真的要一直躲著避而不見。
過不得兩日,許徠果然再次準備了帖子讓人送過去,這次提前三天告訴張儀正,他要登門當面致謝,禮數做得足足的。誰知康王府那邊照樣禮數充足地回復,道是張儀正已經隨康王出城辦差了,三日後並不在家。
許衡得知,不由拈鬚而笑。不管張儀正其實是個什麼態度,康王對學士府目前都只有善意,也並沒有打蛇隨杆上的意思,他總算能得以緩上一口氣。既然人家不肯見,他也就不多事了。
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冒氏聽說張儀正始終避而不見,越發堅定了這就是個好人的信念,或許說,不算是個好人,但也沒許櫻哥她們說的那麼壞。
許櫻哥卻覺著這事兒當還不算完。她相信自己不會看錯張儀正當初看向她的那種眼神,那就像是小時候和她搶冷包子的惡狗一樣的眼神,她絕對不會看錯。她也不會忘記張儀正給趙璀的那刻骨一刀,若那真是個願意息事寧人,輕易就放下此事的人,用得著這樣麼?
但不管眾人是怎麼想的,這件事繼續朝著另一個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不知皇帝是聽誰說起的,也知道了瘋漢當街行兇,張儀正仗義勇救學士府女眷的事qíng。於是在一次君臣一家親的宴飲中用閒話家常的語氣問起許衡,可否謝過他這個勇敢的孫兒,都送了些什麼。在許衡如實回答後,皇帝心qíng十分歡快地誇讚張儀正勇武懂事不居功,並且轟轟烈烈地賞了他一匹配著金鞍的汗血寶馬。
這個懂事不居功,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不同的人聽來就有不同的感受。見皇帝年老,四處鑽營,拉幫結夥的膽戰心驚,認為這是警告;飛揚跋扈,欺男霸女的認為皇帝這是要提倡新風尚;自認為老實憨厚,不招事不惹事的則暗裡嗤之以鼻。但無論如何,張儀正藉此事小小的出了個風頭不假。
與這件事相比,另一件在上京名門閨秀圈子中突然爆出的醜聞也頗為引人注目。兵部員外郎章世瑜家的庶女章淑在與女伴們玩耍時,突然瘋病發作,撓花了女伴的臉不說,還口吐無數的瘋話,在jīng心治療了一段時間後,藥石無效,不得不被送到京郊的淨心庵里學佛養病。
第49章婦德
人是被送走了,事qíng卻沒平息,不過幾日功夫,就有無數的人知道,從前經由章淑這個瘋女的口,編造出了無數的流言,其中就有關於趙、許兩家和許櫻哥的一些閒話。若只是這個閒話,那倒有些yù蓋彌彰之意,但並不獨只是這個閒話,另外還有好幾家人都受到了牽連,其中就包括員外郎府的幾戶親戚和章淑從前jiāo好的幾個女孩子。就是馮寶兒,也落了個工於心計,心胸狹隘,容不得人,算計親妹子的名聲。
於是大家都憤怒了,這不就是那傳說中弄髒了一鍋湯的耗子屎麼?員外郎府怎麼教出這樣的女兒來?
馮家一門軍將,個個都是吃不得氣的,可比不得許家那麼隱忍。馮老夫人堅決不肯讓嫡長孫女兒吃這個虧,旋風似的帶著幾個孫女盛裝出行,到處做客。馮府的女公子們個個嫻靜溫柔,姐妹qíng深,qíng比金堅,謠言不攻自破。然後某日馮老夫人偶遇章員外郎夫人,當眾義正辭嚴、劈頭蓋臉地狠狠教訓了章夫人一頓。章夫人被說得無言以對,只能含淚深深賠禮道歉。
那麼,只給馮家賠禮道歉夠不夠呢?不夠。還有其他被得罪的人家,總要上門賠禮,給人家正名才是,不然可就算結了仇。丟臉?是真的丟臉,但只要還想繼續混下去,就必須把臉抹下來揣在褲兜裡頭,假裝自己沒臉。
於是章夫人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慘兮兮地挨家挨戶地登門賠禮道歉,先是怪自己教女不嚴,沒有盡到責任,然後又把事qíng都推到庶女瘋了上去。但女兒家的名聲豈是三言兩語,一份禮物可比的?多數時候她都是吃的閉門羹。便是她家的親戚也是故意讓她在大門口等著,好藉此告訴旁人,自家姑娘之前傳出的那些不好聽的閒話就是這家人胡亂編造出來的。
章夫人好歹也當了些年的官夫人,何曾受過這種奇恥大rǔ?幾天時間就氣得眼睛都凹了下去,頭暈眼花,氣短胸悶,只要一聽到不好聽的話就會當場暈厥,人事不省。
但因為女兒出醜,得罪狠了人,借病躲在家中不敢見人的章世瑜也沒有因此就體諒她,仍然是責怪她沒有教導好女兒,沒有盡到嫡母的責任,又怕影響自己的宦途,照舊bī著她去給人賠禮道歉。馮家是把場子找回來了的,親戚總有一日會和好的,其他幾家人也不怎樣,就是學士府,必須得把事qíng說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