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學士府不接招,姚氏只推自己沒有空閒,但這禮非賠不可。於是章夫人拖著病體,帶著半車禮物,搖搖晃晃地去了學士府。她倒是做足了準備,一大早就堵在了許府門前遞帖子進去求見姚氏,表示自己大清早的就來了,真是誠心。門房也接了帖子但就是不肯挪窩,一連得了好些賞錢之後才為難地道:“不是不肯通傳,而是這時候太早,我家夫人還沒起身呢。這位夫人再急,總不能叫小的丟了差事罷?”
誰不知道官宦人家的女眷們都是不興睡懶覺的,男人們要起早參加朝會或是去部司里辦差,女人們就得起身伺候,接著就要理家待客。哪有男人都出了門,女人還躺著的?明顯都是藉口。章夫人腹誹不已,卻不能戳穿這門房說的假話,只能委委屈屈地躲在轎子裡不敢露面。多虧得是夏天,又是清早,不然冷不死她也得熱死她。
許府正院裡,姚氏心qíng大好,先是吩咐大兒媳婦傅氏:“今日杏哥要來,讓廚房jīng心準備飯菜。”眼看著太陽升起來了,笑眯眯地親自開了妝盒,在裡頭取出一枝紅寶石蓮花釵子來,對著鏡子比了又比,蘇嬤嬤接過去替她簪上,笑道:“夫人,那位可在外頭晾了近一個時辰啦。”
“咱家門口這條街太清淨了些,行人稀少,想來也驚嚇不著她,且讓她再看看風景,這早上的涼風chuī著可舒坦。”姚氏半點不心軟,冷笑道:“她只當不管教庶女就可以看庶女的笑話,豈不知如今人家就是在看她的笑話。看她的笑話倒也罷了,實不該攀陷我們櫻哥。”
蘇嬤嬤道:“可不是麼?一家人向來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不說嫡母沒有教導好,那位章姑娘也太心毒了些。便是小姑娘們之間有什麼齟齬,也不當就壞了人家的名聲,壞人一生姻緣。”
外頭傳來許櫻哥、許梨哥姐妹倆同孩子們的說笑聲,主僕二人便都住了口,換了張笑臉,等她們進來。
梨哥照舊是羞澀文靜的模樣,笑著給姚氏見了禮,問道:“大伯母,我聽嫂嫂說今日要行家宴,可是有什麼喜事兒?”
姚氏還未回答,就聽冒氏在門前笑了一聲,道:“自然是咱們二娘子的名聲得以昭雪這樁好事了!”緊接著,穿著檀色大袖衫子,十二幅紗羅長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冒氏就卷著一股香風走了進來。她進來,也不看其他人臉色,只管朝著許櫻哥笑:“這回你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許櫻哥曉得她面甜心苦勢利眼,再多的周到、尊敬、小心討好也換不來她一分真心意,已是寒了心的,根本不願意再和她有過多牽扯。雖笑眯眯地起身給她行禮問安,卻不肯接她的話頭,只低頭挑了塊糕點遞給靠過來牽她手的許擇。
一個寄人籬下,冒名頂替,來歷不清不楚的孤女端著架子給誰看呢?冒氏見許櫻哥對自己冷淡,自是也不耐煩花心思討好,只管坐到姚氏身邊,接過瑪瑙奉上的茶,滿臉興奮之色,一連串地道:“大嫂,聽說那章侍郎家的還在外頭候著?真是解氣!這番怎麼也得讓她出夠了丑才許她進門。我聽說她早前去馮家賠禮時,可是連著去了三日馮老夫人才許她進門的。她家害得最多的是咱們府里的名聲,可她今日才來,也太不把咱們學士府放在眼裡了。”
這中間涉及到前朝舊臣與當朝新貴之爭,章家本來就是那個陣營的人,且馮家兵權在握,風頭更盛,章家如此反應再自然不過。姚氏並不搭理冒氏的挑唆,淡淡地道:“我也不是要爭她把誰放在眼裡或是不放在眼裡,不過是要叫她曉得,敢做就要敢當。害了人,不是隨便掉幾滴眼淚,說幾聲抱歉,再送點東西就可以把過錯盡都抹平的。”
原來今日許杏哥回娘家,家裡辦家宴,都是因著在這件事上反轉一局出了惡氣的緣故。許櫻哥聽明白章侍郎夫人還在門口等著賠禮,輕輕鬆了口氣,這事兒總算是告一段落了,她真怕再繼續下去會影響了梨哥的姻緣,進而影響了一家人的qíng分。
冒氏挑唆這幾句,無非也就想是讓姚氏心裡不舒坦而已,誰想卻得了姚氏義正辭嚴的這麼幾句,便覺著有些無趣,正想另外找個話題,就聽姚氏叫孩子們安靜,正色訓誡道:“你們都記著,行事當三思而後行,更不要歪了心思行那害人之事。若是骨ròu至親,中間連著血脈,時日長了總還能諒解,若是外人,可沒那麼好打發,不小心就是結的死仇。特別是櫻哥和梨哥,你們大了,日後總要出門,婦德是要的,切記不要犯口舌。”
這話聽著似是教導孩子們為人處世的道理,但冒氏聽了卻怎麼都覺得姚氏是意有所指,便暗自揣測是不是她那日為了泄憤跑去欺負許櫻哥的事qíng給姚氏知道了,姚氏趁著這機會敲打她來著?於是偷偷看看許櫻哥,又小心打量姚氏,卻見那母女倆都是一本正經的,聽的聽,說的說,並無人多看她一眼,遂把心放穩了,笑嘻嘻地在一旁喝茶,偶爾還幫腔兩句,無非是說許櫻哥太過跳脫,梨哥太過沉默木訥,連六歲的嫻雅也被她說得頑皮無雙,沒有女兒家的樣子。
姚氏近來與冒氏相看兩相厭,見她不自覺,心中更是生厭,索xing轉頭對著她道:“三弟妹,你也是出身名門大家的,關於這婦德你想必也是最清楚不過,趁著今日這機會好好教教孩子們。來,你來說。”又吩咐許櫻哥等人:“你們可好好聽聽你們三嬸娘是怎麼說的,她平日又是怎麼做的。”
冒氏一口茶水嗆進嗓子眼裡去,趕緊將帕子捂住嘴,側開身子劇烈地咳嗽了好幾下才算緩過氣來,悻悻地擺手道:“有大嫂教導就夠啦,我多什麼嘴?我都是被人說道的呢。”
姚氏本來也是故意慪她的,見她沒臉顯擺,也就趁勢收了,道:“看你,喝點水也能嗆著,就和孩子似的。五郎,快給你母親順順氣,孝敬孝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