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惡狠狠地把一盆洗臉水用力潑了出去,又罵灑掃的婆子:“別看著下雨就偷懶,這院子裡泥濘難行,又有客在,是想叫人摔跟頭看笑話?快去拿gān淨的細沙來鋪上!”
許櫻哥皺起眉頭:“嚷嚷什麼?!”
青玉的眼圈瞬間紅了,嘴唇哆嗦了又哆嗦,含著淚輕聲道:“奴婢不過是覺得心寒。”耿嬤嬤為何這般歡喜?無非就是如了意。許櫻哥越得康王府的喜歡,越有嫁入康王府的希望,梨哥將來的前程就更好,而不是似現在這般隨著許櫻哥的倒霉而跟著發霉。她倒不是希望梨哥跟著倒霉,就只是覺著難過。
許櫻哥輕聲道:“各有各的難處,若只往壞處看便沒一個好人,多往好處想,多往好處看,便是予自己松活。二嬸娘寡居之人,自來律己甚嚴,若非是我的緣故也不會從京里跑到這裡來擔驚受怕,不過是耿嬤嬤笑多了一點而已,值得你這樣發作?罰你今日都去守著紫靄,不得我允許不許過這邊來。”
孫氏在窗外默然立了片刻,捏緊帕子轉身回房,想了片刻,指派身旁另一個大丫頭珊瑚:“你去把耿嬤嬤換下來,以後那邊的事qíng都由你負責。你記著,規矩要足,恭敬要有,但卻不可諂媚,可記住了?”
第98章惡事
一彎新月含羞帶怯地半掩在薄雲之中,上京城西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青樓里桂花芬芳,安靜幽雅如同讀書人家的後院。院東有小樓,樓上四面開闊,垂以輕紗,坐在上面賞月觀花,再伴以佳人chuī簫弄玉,最是愜意不過。
趙璀挾帶著風雷之怒一路衝進來,連連推翻了好幾個上前攔阻他的青衣漢子,血紅了眼睛衝著坐在小樓上淺酌的白衣披髮男子怒吼道:“你答應我的事qíng就是這樣的?!”
白衣男子不悅地微微蹙眉,立刻便有身qiáng力壯的僕從悄然朝著趙璀撲去。
“慢著……讓他上來。”白衣男子捏了捏身旁美人豐滿的胸脯,示意她帶著周圍人等盡數退下。
小樓共有三層,以最快的速度一口氣從一樓衝到三樓,便是青壯年也會喘上幾口,更何況是自來斯文的趙副端。趙璀立在樓梯口,恨恨地瞪著面前的白衣披髮男子安六爺,先前的勇氣和怨憤盡數化成了粗氣,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悲涼和絕望。
安六爺玉白纖長的手端過一隻滿載了美酒的金杯:“喝一口,消消氣。”
趙璀憤怒地舉手把金杯打翻落地。美酒迅速滲入到華貴綿軟的宣城加絲毯里,金杯咕嚕嚕滾到安六爺的腳下。安六爺探身撿起金杯,放在掌中端詳了又端詳,輕聲道:“前年,有個新晉六品秘書郎對我不敬,我揮刀將他斬首於宮門前,聖上撫掌贊好,賞了我這對金杯。”
趙璀的背心裡立時浸出一層冷汗來,先前的憤怒也被恐懼迅速壓了下去。他參與了賀王府最不可告人的惡事,如果對方要滅他的口,他可不是自投羅網而來?
“若朴,”安六爺親熱地喊著趙璀的字,輕輕嘆息道:“公主殿下視你若親子一般的,莫非你真把自己當成了我的親表弟?”
huáng豆大小的一滴冷汗從趙璀的額頭滑落下來,滴入到厚軟華麗的加絲地毯里,轉瞬間便與先前滲入的美酒混在了一處,了無蹤跡。
“在你眼裡,肖令是個傻子,張儀正是條瘋狗,都不如你聰明識趣知識淵博,但十個你加起來也抵不過他們的一根手指頭金貴。當然,除非你能再投一次胎。”安六爺慵懶地往繡金靠枕上靠了靠:“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大丈夫何患無妻?且,你若真那麼喜歡她,又何必在乎她是否嫁過人?你大概不知,晉王妃便是再醮之婦,還不是一樣生了huáng克敵,得盡晉王寵愛?”
趙璀的呼吸聲越發沉重起來,額頭上青筋bào起,正待開口說話,安六爺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你聽,那邊有一戶人家通敵被屠了滿門男丁,孩子和女人哭得多悽慘……我那四叔,不動則已,一動驚人啊。我們可得好好活著才是,不然可不便宜了人?”
東邊一角火光沖天,越發映得天上的新月黯淡起來。
趙璀昏頭轉向地垂著兩隻手走下樓,沿著鋪了鵝卵石的小徑兩眼無神地往前走,候在一旁的福安忙上前去扶住他,疾聲道:“四爺,不能回去了,外面禁夜啦!到處抓人殺人……”
趙璀失魂落魄地看著他,兩眼往上一翻,直直往後倒去。
日光穿透厚厚的雲層,把許府莊子的正房裡照得一片氤氳。房裡一片安靜,只偶爾能聽見太醫的問詢聲和衣服的細碎摩擦聲,張儀正半靠在chuáng頭上,目光沉沉地看著立在帳幔旁已等候多時的許扶。許扶微垂著眼,清秀的眉眼間一片平和,絲毫不見焦躁鬱憤之氣,似在靜思一般的恬然。
曲嬤嬤責怪地扯了扯張儀正的袖子,張儀正捂著嘴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許五哥,對不住你了,恰好傷發,讓你久等,快快請坐。”又責罵一旁伺候的人:“作死的狗才,小爺的救命恩人來了也不曉得通傳!自己下去領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