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一言難盡,只能低聲道:“先是做噩夢驚著了,才醒來就又聽說走水,想起宜安坊那邊住著許多族人的,便給嚇著了。姐姐看著奶奶,我去外頭打探打探。”正想再勸許櫻哥兩句,讓她回房去等消息,許櫻哥已經轉過身往屋裡去了。
許櫻哥拖著步子回到房裡疲累地往榻上躺下,盯著昏huáng的燈光蜷著身子縮成一團。她有種十分不祥的感覺,似乎之前那種混吃等死的好日子離她將越來越遠了。
宜安坊。常福街一帶的房子已經徹底陷入到火海之中,頭髮被燒焦了一半的鄒氏將一盆冷水澆到許扶頭臉之上,用力拍著他的臉頰,大聲哭喊道:“五郎,五郎,你醒醒呀。”
許扶痛楚地叫喚了一聲,吃力地睜開眼睛,迎面撲來的熱làng和滔天的火海令他驚得猛地掙起身來,環顧四周尋找親人。卻只看到周圍有人來回奔跑,近處只有形容láng藉的鄒氏和梁氏二人跪坐在他身旁低聲抽泣,並不見養父和妻子,於是嚇得翻身縱起大聲喊道:“爹和清娘呢?”
鄒氏和梁氏只知道哭,並說不出話來,還是旁邊提著水匆匆奔過的一人大聲吼道:“還沒出來!”
許扶不假思索地奪了那人的水桶往自己身上一倒便往後院沖。鄒氏嚇了一跳,拼命拽住他袍腳大聲哭喊道:“五郎,五郎,去不得……”
“快放開!”這是要命的時候,快一分便多一分活的希望,許扶bào躁之極,用力去掰鄒氏的手,鄒氏卻只是死命拽住他不放,大聲哭道:“火勢這麼猛,你父親和清娘這麼久都沒出來,只怕是凶多吉少,你頭上還在流血,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可叫我怎麼活?”可想到裡頭的丈夫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又心疼得嚎啕大哭,幾yù昏死過去。
許扶看著鄒氏又痛又怕的模樣,心底終是軟了幾分,卻是不肯放棄,決然地將袍子撕裂,悶頭便往裡沖。才沖了幾步遠,就見一團火從裡頭疾奔出來,險些與他相撞。許扶才錯開身,便有幾個他不認識的人大聲疾呼著將水朝那團火兜頭潑了上去。火被撲滅,一chuáng被燒成了漆黑色的棉被被人抖落下來,露出裡頭的兩個人來,卻是一人背著一人,身上蒙了濕被子逃出來的。
“爹?清娘?”許扶顫了聲音想確認才逃出來的人是否是養父或者妻子。卻又見裡頭再奔出一團火來,周圍人等如法pào制,再度將火熄滅,又是如同適才一般的qíng形。但這次許扶卻是看清楚了,被人平放在地上的人是個女子。
不知是誰在那裡喊了一聲:“好了,好了,人都出來了!”接著就聽鄒氏大聲哭道:“老爺!媳婦!”
又是這樣的,又是這樣的!許扶心中一驚再一涼,腳底下已經軟了,渾渾噩噩地站在那裡不敢過去,後腦上的傷“突突突”地跳了起來,疼得他目眩眼花,胸悶氣短,幾乎不能呼吸。他只覺著地上躺著的那兩個人影越來越模糊,面前所有的人和聲音都離他越來越遠。
有人在後扶住他,低聲道:“五哥,對不住。”
許扶麻木地回過頭去怔怔地看著立在他身後,滿臉黑灰看不清表qíng的趙璀。
第199章萬幸
火光將許扶的臉映得慘白,一雙眼睛裡死氣沉沉,再看不到之前的jīng明狠厲。這個人被打擊狠了,不是瘋了便是毀了,趙璀試探著將手扶上許扶的胳膊,輕聲道:“五哥,我來晚了……”
許扶卻只是怔怔地看了他片刻,輕輕將他的手掰開,轉過身蹣跚地朝著人群走過去。
“五哥……”趙璀喊了一聲,本想追上去,步子卻似有千斤重。正進退不得之間,人群中忽有人歡喜地喊了一聲:“還有氣!人還活著!”接著就聽許扶大聲吼道:“都給我散開!這樣擋著悶也悶死了的。”那聲音在突然間便有了力量。
人果然是活著的,千斤重石瞬間自趙璀的心頭落下,他有些輕鬆又有些害怕地蹲了下去大口呼吸,覺得便是當初戲劇一般的死裡逃生也不過如此的心力jiāo瘁,還不似這般的折磨人。忽有人走過來停在他身邊低聲諷刺道:“從前竟不知你如此婦人之仁。此事若是不成……”
趙璀兇悍地冷聲打斷他的話:“若是不成,我把命還你們!如何?”
那人不由大怒,怒目道:“你……”
“噓……”一個面目娟秀的年輕女子走過來站在二人中間,將手分別抵在他二人的胸前低聲道:“現下不是鬥氣之時。事已至此,還當善後。”又朝許扶那邊呶了呶嘴:“適才是嚇傻了,只怕回過味來立即就要尋若朴的。仔細著些。”
已然走到這一步,再無退路,總是要面對的。趙璀默了片刻,大步朝著許扶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