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說什麼?”許櫻哥惡狠狠地一眼朝她看過去,青玉嚇得立即垂了眼,許櫻哥的肩膀卻在瞬間耷拉了下來,鴕鳥似地蜷進了靠枕里。
青玉嘆了口氣,將車帘子輕輕拉起一條fèng朝許宅看去,只見那穿著粗布白衣的小遲師傅還蹲在門口,非常認真地將地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拾起來,又仔細地擦去上面的泥土。
第227章南珠
馬車駛入康王府,許櫻哥無jīng打采地下了車,吩咐青玉:“該賞的賞,該善後的善後。”言罷自行進了二門。
青玉忙招手叫個婆子過來捧了匣子跟著許櫻哥入隨園,她自己則利索地將一應事務一一辦結。
許櫻哥qiáng忍著難過,一路疾行,盡撿著人少的地方走,偏還遇著了張幼然的大丫頭梔子。梔子笑吟吟地迎上去道:“三奶奶可算是回來了,幾位娘子一直等著您呢。”
許櫻哥勉qiáng打起jīng神,道:“可是有急事?”
一個“急事”出口,梔子便知她jīng神心qíng都不好,忙道:“不是什麼大事。是四奶奶約了幾位娘子,說要建個什麼詩社,幾位娘子就說,少了您是萬萬不能的。這便讓婢子等在這裡,說一定要把您請過去呢。”
許櫻哥滿臉痛苦地揉了揉眉頭,輕聲道:“我有些不舒服,替我同幾位娘子說一聲,要湊份子我跟著湊,有難處也可來尋我,她們可先行做著,待我好些我再過來湊趣。”
梔子不敢多言,問候了幾句,行禮辭去回話。
許櫻哥好容易入了隨園,卻還不敢泄露出自己的絲毫qíng緒,撐著打發了給她拿東西進來的婆子,又吩咐綠翡:“頭疼,任何人來我都不見,我要歇歇。若是有人來問,你只管酌qíng打發了。”
“奶奶這是怎麼了?”綠翡見她高高興興出門,灰敗著臉回來,心中由不得有些擔憂,迅速將眾人遣散,要尋頭痛丸給許櫻哥吃。許櫻哥連多一個字都不想說,朝她擺擺手就進了裡屋關了門,然後一頭扎在chuáng鋪上,將被子捂了臉,瞬間淚流滿面。
她不怪許扶,她知道許扶比她還要苦,她知道許扶一定是痛苦到了即將崩潰的地步才會如此,可是她仍然傷心難過。為了許扶的遭遇,為了許扶的驕傲,也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自她進入許府,許扶過繼給許徹和鄒氏,許扶便殫jīng竭慮,竭力想讓自己兄妹經濟獨立,少受人白眼多受人尊敬。
開個首飾鋪子吃前世的老本乃是她的主意,但執行人cao勞人一直都是許扶。創立基金她記得有部分是許扶和許衡借的,有部分據他自己說是同他的朋友借的,她還記得許扶剛建和合樓時的qíng景,為了省錢,他抹灰蓋瓦修窗什麼都在做,她什麼忙都幫不上,哪怕是想給他做點針線活,也不太好意思拿了許府里的針線布匹開工,總覺著讓人家冒了那麼大的風險,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要從人家盤子裡夾菜敬客實在是不應該。何況她還不會。
雖是不會,雖是不好意思,她還是賊心不死,日日膩在許杏哥身邊看她學做女紅,許杏哥見她感興趣,也就手把手地教她做,挑花繡朵她不感興趣,她就想學學怎麼做鞋做衣服,幻想著除了能幫許扶外,也許還可以靠這個掙點錢。事qíng傳到姚氏那裡,姚氏便將她叫過去摟在懷裡說,不曾學會走路便想要跑,yù速則不達,知道麼?姚氏只給了她一塊布,讓她學著fèng直線,可是許杏哥的針線師傅從此也就變成了她的針線師傅。
過了沒幾天,她便從許杏哥那裡知道,許扶有了鄒氏做的新衣服新鞋子,她也有了姚氏做的新衣服新鞋子,許杏哥親手繡的帕子。許衡開始給許扶上課,連帶著也教她畫畫習字,從此許家人便一點一點地走進她的心裡。後來和合樓做成了第一筆生意,許扶給她買了十個糖人,托許執給她帶進去,她至今還記得許扶的話:“妹妹不是想要吃糖人麼?不是想要請府中的兄弟姐妹吃糖人?哥哥掙錢了,給你買的。”
她當時眼淚就狂涌而出,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幾歲孩子,她沒那麼饞,饞也不會饞糖人。不過是有一次,在哄哭鼻子的梨哥時,她想起了糖人,順口說了一句:“糖人很好吃,梨哥若是乖,哪天姐姐請你吃糖人。”
這話是怎麼傳到許扶耳朵里的她不知道,但他明顯把這個當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十分認真地記在心裡並且替她完成。她還記得轉達這話的許執的表qíng,嚴肅認真且敬重,許執摸著她的頭,輕聲道:“姨媽姨父在天有靈,會為你們高興。你們很好,很爭氣。”
還有後來許扶為她買的第一盒胭脂,親手為她製作的第一枝珠釵,給她買的第一匹錦緞,她人生的很多個第一次,都是長兄許扶記在心裡替她完成的,十餘年如一日,風雨從不間斷。許櫻哥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但這次卻是唇角帶了幾分笑意的,她自chuáng上翻身坐起,將袖子狠狠擦了臉一把,告訴自己,事qíng哪有那麼簡單?在最艱難的時刻許扶也不曾拋下過她,更何論此刻?許扶便是再難過,也斷然沒有拿她撒氣傷她心的道理,這般反常,定是遇到了什麼不可解的難題,不想拖累她。
一念至此,許櫻哥的jīng神便稍微振作了些。有心再次殺上門去揪住許扶問個究竟,卻也知道不能bī迫太緊,只能從側面入手,便放鬆了身體躺在chuáng上細細思量。這一放鬆,她才發現自己全身肌ròu酸痛,是真的累了,她需要休息。
康王府立園,馮寶兒與張儀端的新房,園子裡的葡萄架早已爬滿了半個庭院,枝頭新結的綠色果粒幼小可愛,日光透過葡萄葉的fèng隙照she下來,斑斑點點地落在架子下的張幼然等人身上,把坐在正中,彩妝嫣然的馮寶兒照得肌膚瑩白如玉,更添幾分楚楚之態。
張幼然看看馮寶兒,又看看自己有些發huáng的肌膚,頗有些自慚形穢。馮寶兒看在眼裡,微笑著道:“三妹妹的頭髮看著比我剛進門時黑亮多了,這是用了什麼秘方?”
她這樣一說,敏娘等人也湊過去看,然後紛紛表示贊同:“小姑姑的頭髮的確是好很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