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櫻哥起身退出,到得廊下,只見本該離去的王七娘婷婷玉立地站在那裡,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你來了。”
許櫻哥曉得躲不過,便硬著頭皮與她行禮:“六嫂。”
“年紀輕輕就做了國公夫人。滿府的人都被圈著,就我和我們六爺能出來。”王七娘諷刺地彎了彎唇角,道:“你說我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許櫻哥心思微動:“當然是幸運的。”
王七娘就笑了起來:“你呢?”
第246章冷意
許櫻哥想也不想地道:“我覺著我是幸運的。”每逢絕處總能起死回生,疼她寵她愛她的人並不都只是親人。生逢亂世卻錦衣華服,她不幸運,誰幸運?
王七娘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朝她福了一福,道:“聽說南郡公升了爵位,恭喜你了。”
許櫻哥回了她一禮:“多謝。”
王七娘轉身後行:“但願你一直都比我幸運。”
許櫻哥猜不透她的意圖便懶得去動那腦筋,只自去尋了靜容找著小廚房熬製小米粥。小米粥要熬來總要花些時辰,待得她熬好,又親手做了幾個慡口開胃的小菜端過去,朱後已經又醒了,jīng神看著比之前好了許多,開玩笑道:“我也心安理得當回太婆婆。”
眾人見她心qíng好,少不得跟著湊趣:“娘娘還要做曾太婆婆的……”
朱後最重禮儀,少不得叫人扶她起身攏發穿衣,弄得周正了才肯端碗吃飯。許櫻哥的小米粥與配菜做得jīng致,朱後嘗了一口,忍不住笑道:“果然名不虛傳。其實御廚做的未必差,但我就喜歡這家常味兒,已是許多年不曾嘗到啦。”
康王妃見她喜歡,忙給她布了兩筷子菜,問:“娘娘晚上想吃什麼?得多吃些才能早些好起來。”
“我……”朱後一個“我”字才出口,突然伸手捂住了口,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眾人吃了一驚,拍背的拍背,揉胸的揉胸,端水的端水。
朱後好容易忍住了咳嗽,將手掌拿開一看,滿手的鮮血。
含章殿中頓時死一般的寂靜,許櫻哥驚恐地攥緊了拳頭,失措地看向康王妃,滿腦子想的都是,會不會是她熬的藥和粥出了問題?這宮中的人怎麼就這麼厲害呢?卻見朱後淡定地將手伸給紅素擦洗,輕聲道:“嚇著孩子了。櫻哥別怕,和你沒關係。”
“母后……”長樂公主倉惶地嗚咽一聲,將帕子掩住口,拼了命才算是將哭聲壓了下去。
康王妃濕潤了眼睛,扶住朱後沉聲道:“娘娘,您……”
朱後擺擺手,接了靜容遞過來的茶水漱過口,照舊端起碗筷吃飯,聲音還是那般平靜溫和:“我這輩子什麼風làng都見過,什麼富貴都享受過,值了。這飯吃一頓少一頓,得多吃些才是。”又含笑看向許櫻哥:“今年端午節沒吃粽子,聽聞你會的花樣極多,你好好包幾個給我嘗嘗?年輕時不敢吃,怕長胖變醜聖上不喜,老了,老了,倒變成饞貓了。”因見康王妃與紅素張口yù言,便舉手止住她二人道:“曉得你們要說什麼,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數,不讓我把想吃的都吃一遍,我是白活,也是白白做了這個皇后。櫻哥,好孩子,拿出你的看家本領來,能不能讓我吃得高興,吃得滿意,就全看你的了。”
年輕時,這副容貌便是資本,所以便是吃也不敢放開了吃。熬了這多年,也只不過是想吃點清粥小菜與粽子。這皇后啊,當得可真沒意思。許櫻哥忍不住紅著眼圈笑道:“是。”
羽林衛值宿房外,才恢復了國公爵位的張儀正被一群恭喜的人圍在其中,有叫他請客的,有不停阿諛奉承的,還有說話暗含機鋒窺伺刺探的,他一概都只當人家是真心恭喜的,滿臉堆了笑,在那裡團團作揖,謙卑和氣極了:“聖恩浩dàng,論理怎麼都該請大傢伙吃喝一頓的,但皇后娘娘病著,現下心裡憂心得緊,請恕罪,請恕罪。”
安六立在不遠處看了片刻,揚起一個痞痞的笑,慢吞吞地朝著眾人走過去。才一靠近,原本鬧哄哄的人群便突然啞了聲息,自動讓開了一條路沉默地看著他,仿佛他是什麼毒蟲猛shòu一般的。
安六也不在意,朝張儀正揚起眉毛笑道:“小三兒,好久不見,你長進了。”
張儀正只默了一默,便神態自若地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朗聲道:“多謝六哥誇讚。”
想必張儀正和這些人一樣,都為了自己這個原本應該被圈禁在賀王府中的人突然出現在這裡而覺得驚訝,但張儀正,從前喜怒形於色的張儀正如今已學會了隱藏qíng緒,做得滴水不漏。安六猛然間覺得好生興奮:“你當得起這聲誇讚。”因見其他人圍在一旁看猴戲似的看著,便朝張儀正發出邀請:“借一步說話,你可敢來?”
張儀正哈哈一笑:“六哥說笑,我如何不敢來?你可敢去小弟的值守房中?”言罷看也不看安六,轉過身大踏步向著房內走去。
安六瞟了眼暗含警惕的幾個康王府侍衛,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跟在張儀正的身後入了值宿房,也不等張儀正招呼,便大剌剌地坐了:“看到我很驚奇吧?”
張儀正居然破天荒地給他倒了杯水:“才覲見過陛下吧?”
安六接過水,沉默地點點頭,探究地打量著張儀正,張儀正不說話,沉默地抬著下巴任由他去看。安六笑了笑:“你不一樣了。”
張儀正道:“你還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