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們特有的貓一樣的輕巧腳步聲由遠而近,最終停在了門前,huáng四伏蒼老疲憊的聲音隨著燈光一起從門fèng里透了出來:“安國公已經安歇了麼?”
有人含含糊糊地應了兩聲,安六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卻是等了片刻才懶洋洋地道:“沒油沒燈,故而不得不歇了。”
huáng四伏罵了幾聲,有人討饒,接著門鎖響了兩下,室內燈光大盛,安六將袖子半遮了眼,嘆道:“這深更半夜的,老總管還不歇著,怎地又跑到我這裡來沾染霉氣。”
huáng四伏皺紋jiāo錯的面孔在燈光照she下顯得尤其愁苦:“安國公就不要開咱家的玩笑了,聖上有旨,要見國公爺。”
安六盤膝坐著搖頭:“不去,老總管怕不是和昨夜一樣的戲弄我,讓我去吃上一個時辰的冷風又將我送回來,讓我貓咬尿泡空歡喜一場。”
huáng四伏聽他說得粗俗,少不得皺了皺眉,帶了些嗔怪的口吻道:“安國公,您啊,這什麼時候了還賭氣。”
安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什麼時候了?”
huáng四伏道:“安國公就不想戴罪立功麼?快些!讓聖上等久了不好。還不來給安國公整整衣裳鞋襪?”言罷呼喝一聲,便有幾個小太監蜂擁而上,借著伺候安六梳洗,把他全身上下都給摸索了一遍,就是髮髻也不曾放過。安六懶洋洋地笑著,任由他們動作,小太監們什麼都沒能從他身上搜出來,也就罷了手。huáng四伏慈祥地笑著:“好了,安國公請吧。”
夜色蒼茫下的皇宮靜謐而美麗,安六站在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清涼的夜風,張開雙臂朗聲道:“還是外面舒服。我還是小時給兄長們關在地牢里時嘗過這種霉味冷味纏繞四周,老鼠蟑螂橫行的滋味了。”
huáng四伏笑笑,佝僂著身子往前領路。安六甩了甩袖子,昂首挺胸抬頭往前而行,朦朧的月色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漸漸的,有風chuī來雲層,將那彎殘月遮擋住了,他的影子也就再看不見。
京郊,通往盧兩鎮的小道旁,有殘月掛在枯瘦的樹梢,也有半人高的荒糙隨著夜風搖曳,一隊人馬沉默地沿著小道疾行,被包住的馬蹄落在被曬得鐵硬的泥地上發出沉悶卻輕微的聲音,刀槍不曾撞擊甲冑,從人到馬都安靜而整齊。殘月自樹梢頭上漸漸西沉,有人輕輕發出了一聲短促而清脆的鳥聲,於是馬隊停下來有序地四散開去掩入道旁的小樹林中,整個過程竟不聞半點喧譁之聲。
在離小樹林不太遠的地方便是京城通往盧兩鎮的官道,站在小樹林裡便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和聽到官道上的一切動靜,有人來了或是去了,都不能逃過潛藏在道旁荒糙中斥候的眼睛。
一點螢火自遠方飄來,漸漸的越來越亮,馬蹄落在官道上的聲音和車輪的軲轆聲也越來越明顯,一隊車馬疾行而來,車頭掛著的素白燈籠在夜色下顯得十分明亮。刀鞘碰擊著鐵甲發出威嚴冰冷的聲音,警告著周圍的生物,有了不得的大人物出現,請不要輕易靠近。
風起,月色隱入到厚重的雲層之後,帶隊的桓王府典軍楊艾虎有些不安地抬眼看了看前方。前方有一片茂密的小樹林和茂盛的荒糙,平直的官道在殘餘的月色下反she著冰冷泛白的光,四周蟲鳴唧唧,一片寧靜,正是盛夏夜裡最尋常不過的光景。當無大礙,怕只是自己心裡有鬼,所以才會覺得不同尋常,但實際上這事兒神不知鬼不覺,便是猜著了賀王有問題,誰又能猜著自家主人也有問題呢?便是有所懷疑,誰又能想到自家主人會這時候出現在這裡?楊艾虎下了判斷後便繼續前行。
突然間,他聽見了一聲身為軍人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是刀劍出鞘的聲音,他打了個寒顫,舉手示意身後的車馬停下,正想讓人再去探路,就聽一聲尖利的呼嘯響過,接著前方、後方、側方,無數的人馬狂馳而出,向著車馬橫衝直撞過來!長長的馬刀在燈光下閃著幽冷的光芒,無qíng而果斷地收割著被措手不及的人們的生命。
即便是不曾想到有人敢在京畿要道上行如此膽大妄為之事,但凡是聖上的兒子便沒有不曾握過兵刃,上過戰場的人,作為桓王府的侍衛隊,對待突發狀況自有一套應對的經驗。先有專屬的得力之人團團護住了桓王的馬車,楊艾虎則只管率隊殺敵。但顯然的,他們的人馬並沒有對方的多,準備也沒有對方的充足,所以毫無疑問地落了下方。
楊艾虎很清楚,對方既然敢對他們動手,便是做了不死不休的準備,如果不拼力一搏便只有死亡。於是他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用手裡的長矛一連挑落了好幾個對方最為兇悍的人,直到他撞上了斜刺里衝過來的那匹黑馬和黑馬上穿戴著黑衣黑甲的人。對方不過兩個回合便將他挑落在地,當對方冰冷的槍尖準確無誤地狠狠扎入到自己的胸骨fèng隙里時,楊艾虎認出了那張臉,那是本該在帝後陵寢辦差的康王二子,前林州節度使張儀先。
於是楊艾虎拼盡全力大喊了一聲。
第300章夜殺
楊艾虎拼盡全力大喊了一聲:“張儀先!”
可是濃烈粘稠的鮮血瞬間自咽喉里噴涌而出,令得他這一聲怒吼所產生的影響力大為減弱,即便如此,仍是有不少人聽見了這聲音。張儀先平靜地抽出鐵槍,對著楊艾虎的喉部用力刺下,隨著一聲喉骨破裂的粉碎聲傳來,楊艾虎不甘地瞪大了眼睛。
“殺無赦。”張儀先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用力一夾馬腹,向著被團團圍住的那張馬車疾馳而去。車帘子被掀起,胖胖的桓王端坐車中,不怒而威:“我道是誰,原來是小二。你這是要謀反麼?”
張儀先微微一笑,抱拳為禮:“三伯父受驚了,然小侄奉君命在此,不得不為之,還望三伯父體恤。”言罷大喝一聲:“請桓王殿下下車!”周遭將士已經收割完了手邊的人命,cháo水一樣地向著桓王的車駕圍了上來。
桓王目視著四周的血腥和張儀正臉上的冷漠笑容,一直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裂fèng,大聲道:“小二!你是不是弄錯了?!你二伯父還在盧兩鎮中!”想來與康王府有仇的也當是賀王府,康王父子想趕盡殺絕的也該是賀王才對!
張儀先笑道:“沒錯,小侄奉命拿的就是三伯父!聖上已是知了,三伯父與二伯父láng狽為jian,互為應答,意圖謀逆!三伯父若是束手就擒,小侄當然禮遇,但若是不能……就休怪小侄無禮了,君命不可違!”言罷長槍一指,大喝一聲,指揮身旁jīng壯與桓王府的jīng衛斗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