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的眼神敏銳無比地往旁邊一掃,就看到了不遠處牽著馬,安靜地看著自己的牡丹。他略一沉吟,毫不客氣地上了檐子,笑道:“還是妹夫懂得心疼大舅哥。怎麼,帶孩子出來散心?”
何志忠上了馬跟在他身邊,笑道:“她忙得不得了,哪裡有閒心出來散什麼心?乃是她那個在建的園子遇到了大麻煩,特意來求你的。也不敢耽擱你太長的時間,咱們邊走邊說。”
檐子離開了王府大門口,牡丹忙上前行禮問好,李元不露痕跡地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看著氣色比從前好了許多。說吧,有什麼事?”
牡丹見他的態度還算和藹可親,忙斟字酌句地將事qíng的經過說了,李元捋捋鬍子,眯眼道:“我知曉了,明日傍晚聽我回話。”
何志忠藉機道:“大舅哥,你可曉得那蔣長揚是什麼人?他幫過丹娘好幾次忙,我們心裡怪感激的。”
李元掃了何氏父女一眼,見牡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等著自己回答,倒將心鬆了一松,微微一笑:“他好像與朱國公有親戚關係。具體是怎樣一個親戚關係,旁人就不太清楚了。但想來,不會是不要緊的人。”
說起這位本朝有名的猛將朱國公來,只怕這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本就出身沒落勛貴之家,年少從軍,以十八歲的年齡獨斬敵首二十餘,從而聲名鵲起,之後更是歷經大大小小的戰役上百餘次,每一次都充分發揮了他的勇猛機智,加上擁立有功,平時為人更是低調沉穩,深得聖上信任敬重。若是蔣長揚是他要緊的親戚,那麼敢於與清華等人作對,也就說得通了。
何志忠便也不再多問,尋了些輕鬆的話題來說,待出了安邑坊後,便吩咐輿夫好生伺候李元歸家,自帶了牡丹往東市四郎的香料鋪子而去。
第九十一章開端
午後bào烈的日光把柳樹的枝條曬得蔫巴巴的,就連樹上的鳴蟬也叫得有氣無力,“知了……”一聲之後,要良久才能又叫出第二聲來。然而楚州候府內碧波池邊的水亭里卻是涼風習習,清淨幽雅。
水亭四周的槅子門都被卸了下來,以便池水的清冽氣息和池中盛放的白蓮花香能隨風飄入亭中,白夫人手持一卷書半歪在藤chuáng上,看一會兒書又含笑掃一眼身旁正由rǔ母陪著,在蓆子上滾來滾去,玩得不亦樂乎的兒子潘璟。眼見兒子胖胖的小腳將水蔥夾貼綠錦緣白平綢背蓆子蹬得起了皺,不露聲色地探手將蓆子捋平,又憐愛地將兒子的紅綾褲腳拉下來,幫他蓋住小胖腿。
rǔ母見狀,緊張地站起身來,賠笑道:“夫人……”
白夫人理理自己的碧色單羅披衫,輕輕擺手:“不gān事,小孩子本就愛玩兒,你晚上的時候小心著意些就是了。”話音剛落,潘璟就翻身坐起,一把揪住她的袖子,要去奪她手裡的書,嘴裡的口水滴在碧色單羅上,很快暈開一大片。
白夫人憐愛地將他抱起放入懷中,笑道:“阿璟也要讀書嗎?來,阿娘教你。”
碾玉手裡捧著個jīng致的瓷盒子進來,見狀笑道:“小公子年紀小小就偏愛讀書,又天資聰慧,想來將來必是文採風流之人。”
白夫人微嗔地瞪了她一眼,道:“這些話少說給他聽。玉不琢不成器,再聰明都得仔細教,仔細學才是。”看到碾玉手裡的瓷盒子,臉色突然沉了下來:“是什麼?”
碾玉但笑不語,只將蓋子打開遞過去。盒子裡百來塊銅錢大小的香餅碼得整整齊齊的,白夫人湊過去一聞,神色便有些恍惚。碾玉笑道:“夫人覺得此香如何?”
白夫人收起恍惚的神色,別過頭去摸摸潘璟的頭,淡淡地道:“不過爾爾。”
碾玉故意委屈地撅起嘴來:“那送香的人若是知曉她jīng心窖藏了四十九日方才得成的香就得了夫人這麼一句評語,還不知道要怎生難過呢。她適才還說,這香秉xing恬澹清淨,夫人想來會愛。奴婢這就去退了它,就說我們夫人根本瞧不上。”說完果真轉身要走。
恬澹清淨?這話不似潘蓉那個花花太歲能說得出的話。白夫人忙叫住碾玉,沉了臉道:“死丫頭,還敢和我拿喬。快說到底是誰送來的,我就饒了你適才不敬之罪!”
碾玉掩口輕笑,雙手遞上瓷盒,道:“乃是何娘子使她身邊的那個叫雨荷的丫鬟送來的。說是上次端午與夫人別過,便在家中親手調製了這深靜香,窖藏期滿,試香之後覺得不錯,才敢送來給夫人賞玩。”
“端午已經過去這麼多天了啊……”白夫人微微有些悵然,“她倒是有心了,先取一片來試試,人呢?”